“我?!”萊納詫異地指着自己,不懂姐姐什麼意思。
茶茶走到推車尾部,雙手付住扶手,稍稍推高,車頭随之降低。她挑挑眉,示意弟弟坐上去。
“啊?你沒有在開玩笑嗎?這個東西怎麼能坐人呢?一定會散架的,我一定會摔個狗吃屎!”萊納急了,連連後退。他還沒有做好為姐姐的創作奉獻自我的準備,一丁點兒不想當小白鼠。
茶茶溫柔地看着戒備的弟弟,寬宏大量地說:“沒關系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推車,當然覺得它不靠譜,不是可以坐人的東西。你一定很害吧?”
萊納放松警備,連連退步變成連連點頭,有生以來首次感受到姐姐的善解人意,動容道:“姐姐,你真......”
他感動的話語還沒傾訴完,感動的對象已經變臉。茶茶馬上扯下知心姐姐的面具,冷酷無情地催促:“凡事都要有第一次。作為你的姐姐,我有義務也有權利教會你這個道理。别啰裡吧嗦的,快上車!”
萊納邁着沉重的腳步,暗恨自己不争氣。可愛的妹妹弟弟拿捏他耍,他不敢拒絕;病弱的姐姐指使他團團轉,他不敢抗拒。這個家裡,難道他才是最底端最悲哀的塵埃?
“你,想得倒是挺多的。”茶茶無語地聽弟弟傾訴煩惱,“你别當衛兵了,将來改行吧!”
萊納雙手緊緊扶住屁股底下的木條,期待地看姐姐:“你也覺得我有吟遊詩人的天賦?”
“吟遊詩人?我沒見過,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方面的才能。不過,要是吟遊詩人裡有那類專門負責搞笑的,你可能很适合。”
“啊?”
“你活生生演繹了‘好笑’這回事兒。這可是稀罕的本事兒。”茶茶吐完毒言毒語,不顧弟弟受傷的自尊,猛地壓下兩邊車扶手,用力往前推動車輪,載着弟弟緩緩起程。
萊納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坐跷跷闆。他好像聽到自己的骨頭吱吱嘎嘎喊救命,牙齒上下打架,拼命維持固定的姿勢,試探地問:“姐、姐姐,行了吧?”
茶茶嫌他沒出息,笑罵:“膽小!我才剛剛起步,還沒動呢!再走一會兒。”
“可是、可是我覺得不行了,我要掉下去了。”
“再忍忍,”茶茶鼓勵他,邊安慰邊推進,“一會兒你就知道好處了!”
獨輪推車初時緩緩而行,搖搖晃晃極不穩定。随着趕車人的提速,車身于行進中找到平衡的支點,維持在一個相對的高度,不再大幅搖擺。
萊納從戰戰兢兢的應激狀态恢複,慢慢睜開眼睛,興奮地打量四周。
他并非沒經曆過午夜探險。村裡的孩子也愛玩,夏季裡時常相約夜晚出行,到平原上捉螢螢蟲。瑩瑩蟲藏在草叢和泥地上,孩子們需要漫步于小腿高的草叢中尋找。找着找着,後頭的孩子冷不丁撲上來,壓倒前面的人,三五成群嬉戲打鬧,十分快活。
但那種快活,比起當下速行的刺激,簡直溫吞得可怕!
萊納默默在心裡比較,不自覺迎風擡頭。他的額發散亂飛揚,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逆行的風快速掠過,落下略略刺痛的吻;他的雙眼明亮動人,深藍色的雙眸凝視上方,恰好将絢麗的星空盡收其中。
好開心,好開心,我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
“再快點,再快點!”萊納忍不住催促姐姐。
專心趕車的茶茶小聲抱怨幾句,腳下加快速度,更加用力地蹬地前行,以便推動獨輪車加速滑行。
看樣子還挺結實的,運萊納都沒事兒,運牧草應該也行?保險起見,要不再搞點牧草試試?
她一心兩用,這般那般謀劃着,思想開小差,沒留神左腳絆右腳,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雙手不自覺松開扶手。等她回過神來,隻能徒然目送着推車和萊納遠去。
萊納渾然不覺,甚至喜悅地伸展雙手,作勢擁抱天空與夜風,盡情體驗驅車的快樂。
茶茶看他越行越遠,想起一句熟悉的歌詞:
“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
——希望他不要摔得太遠了。
善良的姐姐默默如是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