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吧?應該就這一禮拜。”尼爾大叔起身,掰手指算時間,“再晚就得撞上月神祭。不潔的罪之民可不能在那會兒來,會被神殿驅逐出境的。你一定很期待吧,行腳商總會帶來新鮮玩意!”
尼古拉搖搖頭。他鄙夷罪之民,對髒兮兮的行腳商也不感興趣。他跟着起身,雙手叉腰,嚣張道:“誰會期待那些裹着泥巴的東西?我們村子才不需要那種惡心巴拉、标新立異的玩意兒,等我當上村子,我一定要禁止行腳商和罪之名進來,免得他們帶壞了孩子和女人們。”
尼爾大叔笑着拍他肩膀,說:“看來我們尼古拉還是小孩子,哈哈。”
正因為是孩子,才能說出這樣天真爛漫的話。正因為是孩子,才會不知道村子之外的世界有多廣博。尼爾大叔無聲地感歎,目送着尼古拉離開。他并不是本土出生長大的村人,是跟随魔法值低微的母親一路流浪至此,重新組建家庭的外地人。
流浪的歲月充斥着饑餓與暴力的陰影,他的母親也因長年的奔波勞累早早過世。繼父拼盡全力,替代母親與同樣魔力低微的他支付勞力,幾乎以生命為他換來了生活在這個村子的權利。
一旦擁有了正當的身份,村人便是最熱情善良、最忠良仁義的夥伴。他們為孤苦伶仃的尼爾重建了堅實的房屋,幫他介紹販賣牧草的工作,支援他度過失卻親人、愛人的苦難,支援他從小尼爾成長為尼爾大叔。
這樣的日子決不是不幸福、不安康。
隻是偶爾,真的是偶爾,當他運輸牧草進城,踏上城内主道那五色斑斓的花石地面時,或者與行腳商擦肩而過,餘光瞟見泥巴簍裡琳琅滿目的商品時,他總忍不住暢想起遙遠的過往。
那時的他未能擁有正經的名字,沒有正當的身份,與市民權、交易權毫不沾邊,僅僅是媽媽口中的“寶貝”。他們披星戴月地趕路,以防止停留過久被城鎮、村莊驅逐。
他們喝過新鮮的露珠,還捎帶着月光的芬芳。
他們吃過辛辣的地裡果,生長于陽神也不曾眷顧的石縫中,小小的,幹巴巴的。
他們還輕吻午夜的風,傾聽樹葉婆娑的歌謠,向月而舞,逐日而去,既貧賤又尊貴。
——那是足以買下此刻安逸生活的珍貴的自由。
尼古拉不曾知曉尼爾大叔心中所想。如果他知道,恐怕要狠狠嘲笑一番。餐風露宿的日子有什麼值得懷念?遠遠不如他在村子裡的生活。
有結實的房屋,抵禦寒風和暴雨。
有可愛的姑娘,親吻他微紅的臉龐。
有親切的家人,照顧他、愛護他,視他為掌上明珠。
這才是真正的幸福和快樂。
尼古拉深信,他誕生于這個村子,成長于這個村子,一輩子都會在這裡度過。最遠的出行是去城裡采買主糧,和前往樹林采摘蔬果,完全足以,他們根本不需要來自外地的“新鮮玩意”。
他的父親傑克也是如此。
他父親傑克的父親也是如此。
他父親的父親的父親也是如此。
這是自祖祖輩輩傳承下來,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幸福。
幸福?
茶茶可不覺得。
她扭扭捏捏起身,尴尬地抛開樹葉。
在她從前的世界裡,一度盛行轉生梗、穿越梗。主角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自帶空間、自帶神器、自帶CP,活得風聲水起。
如果茶茶也有這樣的機會,能在轉生時選擇一項金手指,那她一定毫不猶豫祈求用之不竭的廁紙。
樹葉實在過于粗糙,令人不适。尤其是自帶薄荷味兒的樹葉。
茶茶曾經打過搞廁紙的主意。無奈村裡幾乎沒有人識字,沒有閱讀和記錄的習慣,根本找不到一點兒關于“紙張”的線索。
原身的父親利特倒是識字,盡管隻是死記硬背下文字的形狀,雕刻在木牌和神像上。茶茶問過他神殿怎麼記錄祭文,他老實地答:
“祭文?你問那做啥?祭文一般都刻在木牌上,祭祀們也會刻在小的木簡上,撰寫完進行火祭,送往日神和月神所在的國度。貴族老爺們倒是會用‘羊皮紙’寫祭品清單。廁紙?廁紙是什麼?”
茶茶當時就眼淚落下來,流淌成小河。她可不會造紙!
想到這,茶茶忍不住捂住裙角。她現在一走動便腳下生風,風兒亂竄,關鍵部位涼飕飕。
有一種奇妙的說法。人越是處于尴尬的時期,就越容易遇到更加使人尴尬的事兒。
尼古拉正好扛着井蓋過來,驚喜地叫道:“茶茶,你怎麼在這裡?我知道了!你在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