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仍未知曉自己的緻命弱點,雙手枕在腦後走得自在。
她身後的馬車調轉方向,迅速追上來。奇客城領主懶洋洋地伸出腦袋,同她打招呼:“哦呀,這不是大肆主張生命之美的少女嗎?你現在看起來整潔許多啊!”
茶茶馬上放下雙手,提起裙擺微微矮身,向居住地的主宰者緻意。
領主托腮笑:“真是有趣的場景。你分明完成了一個非常标準的屈禮,我卻絲毫感受不到你的尊敬呢?”
茶茶經過前段時間的玫瑰面包創業,大緻了解眼前的領主,索拉侯爵是個懶人、怪人和被放逐者。他的身份遠超普通領主級别,位列于玫瑰王國三大豪貴家族之末,血統純正,地位尊貴,按理說決不應出現于奇客城這座邊境小城,更不要說破天荒地擔當領主。
一系列不可思議的變故應當歸根于索拉侯爵那旺盛的好奇心與愛美之心。據說他無視王室禁例和玫瑰神殿勸誡,強行突破荊棘花牆,窺探了由玫瑰王室獨占的神之花母株。
當時亦在現場的現任神之花殿下,玫瑰王國的第一王子羅斯大度地原諒了這位青年侯爵的冒犯,降下不得追究的谕旨。侯爵本人深知王都那群癡迷神之花殿下的保皇派貴族有多瘋狂,自己放逐了自己,躲到這座邊境小城。
顯然,年輕的索拉侯爵沒有受到絲毫教訓。他上任不過一年多,不僅破例許可外地人茶茶一家入駐村莊,而且對茶茶的創意面包極感興趣,甚至作為第二人試吃了面包——第一人負責為他試毒。
因而面對索拉侯爵的古怪問題,茶茶并未擔憂。她有些好奇,既然她做得到位,這人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索拉侯爵年幼起便闖禍無數,逃跑耍賴久了,極擅閱人,見少女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竊笑道:“你可知道為什麼平民要向貴族行屈禮?”
茶茶思索片刻,回答:“因為平民不配擁有貴族一樣的視野?所以,所有的平民見到貴族,必須屈膝彎腰。”
索拉侯爵朗聲宣布答案:“平民見到貴族要行屈禮。屈膝,以示絕對的臣服;屈背,以示自我的卑賤;屈裙角衣擺,以示未隐藏銳器,展示其臣服與自持身份之下的無害。你表面都做到了,可你那雙眼睛出賣了一切。”
“眼睛?”
“你的雙腿屈服,你的雙手示弱,你的脊背蜷縮,可你的眼睛始終注視着我,尖銳、自傲、不屑——真是教人心癢癢的挑釁。”
茶茶無語。來到這裡以後,她幾乎沒有照過鏡子,無從想象自己的眼神。無可奈何,她再行一次屈禮,屈膝以示卑微,提裙以示無害,低垂頭部以藏匿明亮不屈服的雙眸。
“哈哈,這次不錯。我接受你的敬意。”笑得開懷,索拉侯爵懶洋洋倚着馬車門。作為貴族和領主的他當然不需要回禮。
茶茶自覺受完指教,正想離開,這次被侯爵伸出的領主權杖攔下。
“少女,我有說你能走了嗎?”
他優雅地直起身子,緩緩走近茶茶,附耳說:“繼神之花面包後,你又打算做什麼呢?”
茶茶捂着耳朵差點跳起來,連連後退拉開距離。索拉侯爵低沉的嗓音和突然靠近的陌生臉龐教她心跳失速,更關鍵的是他對她行徑的過度掌控,令她心生警惕,不由狡辯:“我、我沒有!”
索拉侯爵望着她羞憤的薄紅臉頰,故意曲解:“嗯哼,嗯哼!看來是我疏忽了。說起來,少女你也算一位成年的女性,難以抵擋我的魅力,露出羞怯之情,哼哼,這沒什麼,沒什麼!”
茶茶拼命按捺高昂的怒氣,咬牙切齒:“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吓、了、一、跳!”
索拉侯爵眼睛彎彎,手指勾勾,沉聲道:“那你為何離我那麼遠?少女,靠近一些吧。你總不能教如此美麗英俊的我踩着爛泥濕地,變得和原先的你一樣髒兮兮吧?”
茶茶心知他另有目的,不情不願地靠過來。
索拉侯爵果然别有用心,伏在她右肩輕聲說:“富有生命之美的少女,你的弟弟從我的莊園帶走了特殊的花。你或許打算用它制作吃食?畢竟那類神之花除了富裕的香味意外别無優勢。“
“且不論你有怎樣嶄新的想法。我必須提醒你,收斂你的那些小創作。神之花的裁判者即将莅臨,被譽為行走的榮耀的老頭們不會欣賞你的越界。”
“不要挑戰王室的權威。”
他一邊說着,一邊提起權杖輕輕敲擊茶茶肩膀,優雅地登上馬車離開。
馬車返回預定的車道,繞過神殿的圍牆,徑直駛向另一側的城門。守護城門的騎士早已準備就緒,身着褐色禮服待位。
索拉侯爵倚着城牆,回頭遙遙眺望神之花莊園,絢爛的花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雙目微阖,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讓這幫吃着皇糧的神殿害蟲侵襲自己的花園,絕不允許任何人染指那朵未知色彩、含苞待放的花兒。
一名黑衣騎士仔細地護着索拉侯爵的書信,從城門邊側隐蔽出行,穿過鄉間小道,越過婆娑樹影,踏過璀璨花海,高調進入王都不冬城。
他懷中的書信經曆層層核驗與篩查,最終呈至位于王宮正中心的薩曼莎宮殿。
玫瑰王國第一王子,現任的神之花殿下羅斯拾起信封,揭開火漆。
這是天各一方的男女主角,首次跨越時間、空間與階層的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