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刺荊棘貼着地面快速蛇形。信仰的力量、與生俱來的神力驅動它飛快地掠過城鎮、森林、村莊,而昏暗的夜色是它最好的隐蔽裝備,幾乎無人發覺一條玫瑰花藤的蹤迹。
直到它撞上一堵無形的牆。那是玫瑰神殿設下的王都結界,沒有刻印金色玫瑰許可的通行證,任何人都無法進入城門。
然而尖刺荊棘不過是一枝纖細、年輕的花藤,它沒有成長用于思考的部位,亦沒有獨立的心髒和靈魂。它忠實地貫徹主人的命令,竊取了遙遠邊境小城的見聞,将重要和不重要的訊息一一傳送至王都。
為此,它一次次撞擊結界,一次次被無形的力量反彈,褐色的刺頭簌簌脫落,光潔的藤身遍布裂痕,唯有頂部深紅色的花蕾藏在層層花藤包繞而成的球團中,幸免于難。
最後一次撞擊,傷痕累累的尖刺荊棘終于被撕裂,散作點點星光,消失在王都城門之前。那枚被精心呵護、重重保護的深紅色花蕾随着星光飛揚至半空,高高地躍過城牆,悠悠飄落。
一支更年輕、更纖細的尖刺荊棘嗖地探出,穩穩接住那枚花蕾,分出數枝荊棘将其纏繞隐藏起來。接着,尖刺荊棘和它的“前輩”一樣貼地面快速蛇形,隐蔽地進入王宮。
神殿在王宮、在王子的薩曼莎殿亦架設了強力的結界。
但尖刺荊棘沒有思考的能力,沒有恐懼的靈魂,唯有強烈的忠誠與熱烈的虔誠。它毅然迎頭撞上新的結界,仿佛一名狂信徒。
神之花殿下羅斯立于皎潔月色之下,靜靜仰望樹梢的月影。
侍從與騎士守衛在離他稍遠的地方。若是過于靠近神之花殿下,他們會受到神之花母株的鞭笞;若是過于遠離神之花殿下,他們會受到神殿的杖責。神使兼王子殿下的近侍一職遠沒有王都子民所期望的那樣美好。
——神使兼王子殿下的近侍一職亦沒有神殿所期待的那樣有利用價值。
戰戰兢兢的近侍們被憂心的夜色蒙蔽雙眼,看不見最最纖細的尖刺荊棘迅速纏上樹梢,緩緩落下一枚深紅色花蕾。立于數下的羅斯适時攤開掌心,迎接荊棘們凝聚的心血。
花蕾于落入少年手心的瞬間炸開,嘭地綻放,迸發積蓄的力量,匆匆凋零。少年神使溫柔地親吻血紅的殘花,聆聽它最後的低語,不由笑出聲來。
商團、教學、婚約,看來他的“摯友”的生活非同一般精彩。
“這樣的快樂,也分給我一些吧?”少年神使低聲自語,“我們已經是‘摯友’啦,你總不會那麼小氣吧,索拉?”
一朵絲絨紅玫瑰聽取了少年的低語,旋轉扭曲豐厚的花形,化作一枚暗紅色的花蕾,落進尖刺荊棘的懷抱,随着花藤蛇形而去。
它們的目的地是遙遠的邊境小城。
此行亦為單程道,恐怕回到王都的瞬間便是它們葬身于信仰之火的那刻。
夜色更深,尖刺荊棘與花蕾馬不停蹄行進。它們前往的目的地中也有人夜不能寐,披星戴月揉面團、拌果醬,籌備次日的生計。
萊納無奈地歎氣,抖開披肩覆到姐姐身上,幫她扣上原木扣。
“姐姐,你應該去休息了。神之花面包的販賣即使晚一些也沒關系的。”
茶茶雙手沾滿紅色的面包粉,看起來格外靈異。她作出恐怖的姿勢,吓唬弟弟,順便教訓他:“笨蛋,你把生意當什麼了!創造一款新商品固然很困難,但是運營一款商品,把控商品的銷量、生産進度和客戶反饋更困難。新的花醬面包發售不過半個月,正是需要處處小心處處注意的階段呢!”
萊納見說不動她,隻能洗淨雙手舍命陪君子。他一邊加入揉面團的隊伍,一邊小聲抱怨:“那也沒有你身體重要。再說了,等你去了魔法學院,我去了騎士學院,新面包的販售不也隻能暫停嗎?雙胞胎還幹不了這些活兒呢。”
“我應該不會去。”茶茶打斷少年的碎碎念,“我打算暫時集中精力到神之花商團上。”
“我知道你要集中精神搞商團——等等!”萊納不敢置信地看她,“你說什麼?為什麼?”
茶茶隻好給弟弟解釋:“神之花商團現在隻有兩件像樣的商品,實在不是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狀态。既然已經冠上了榮耀的名号,總要作出名副其實的業績......”
“我不是問你這個!”萊納丢下揉到一半的紅色面團,仿佛丢下一團血肉,“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不去魔法學院?難道是因為雙胞胎——”
“噓——”茶茶再次打斷弟弟的尖叫,“你想吵醒米娅和米特嗎?”
萊納皺眉,忍耐質問的沖動,壓低嗓門道:“不,我會注意的。但是姐姐,這是為什麼?你明明認為去魔法學院是個好機會,明明很期待。如果是為了雙胞胎,我覺得大可不必。他們比你想象得更堅強。領主也會照顧好他們的。”
茶茶搖搖頭,反問弟弟:“萊納,這一個月來,不對,是這幾年來,你有見過我用魔法嗎?”
萊納急切地說:“姐姐,這不是問題!有的人魔力值天生比較低,但還是可以學一些簡單的魔法呀——”
茶茶笑而不語,凝視弟弟的雙眼。這雙漂亮的眼睛如今隻剩下一邊閃耀,另外一邊永遠地失去了光輝。可是苦難并非絕境,她的弟弟确實獲得了一隻敏銳的眼。
萊納瞪大單邊眸子,驚乎:“不對,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