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黑着臉退出同胞姐妹的房間,不甘心地阖上門。
門後兩位傷員含情脈脈地對視,于偌大寬敞的寝室中營造了一片旁人無法介入的粉色空間。
米娅緊張不已,忍不住伸手去撩撥長發,卻撩了個空。她這才想起來長發被詭異的烈火點燃,一路焚燒,若不是索拉當機立斷割去那部分,她早就和女祭司一樣被燒死了。
索拉也跟着少女一起緊張不已。他整整不存在的衣領,攏緊絲綢睡袍,極盡可能做出一副老成穩重的模樣,輕聲問候床上的佳人。
“咳。親愛的米娅,我恰好來看看你的傷勢如何,還疼嗎?”
米娅雖然不知道他怎麼就“恰好來看”了,結結巴巴回答:“還疼嗎?還不疼,我的意思是我不疼了。我沒有哪裡是疼的。我我我,我很好。你呢?”
索拉不着痕迹地繞到窗,深深清涼的冷風,以此散去臉上滾燙的懊惱羞怯。三大貴血家族地位超然,即便入駐魔法學院,亦能獲得特權,譬如比鄰王子殿下的住所。
潔白的象牙塔被鋪天蓋地的絲絨玫瑰覆蓋,僅能隐約露出尖銳的塔頂,幽靜地矗立在不近不遠的地方。
索拉這回是真的冷靜下來了。現在不是戀愛腦的好時機,他的摯友羅斯依然身陷神之花與神殿構織的牢籠中,未能如期畢業。
神殿和王室對外宣稱神之花殿下羅斯身體不适,久居魔法學院修養。真相總是令人瞠目結舌。王子殿下成人後實力非凡,與玫瑰神殿衆人纏鬥一場,即将取勝之時卻被突然介入的神之花母株捆作一團,不容反抗地關進了白色高塔中。
神殿對此亦無所知,隻好隐晦地贊頌神之花睿智。
兩端勢力就此分解為三方。
以羅斯為首的玫瑰王室,對神殿愈發不滿,取締殲滅的态度愈來愈堅定。
以主教為首的玫瑰神殿,篡奪力量的決心更為堅定,其中激進派甚至提出要将王室全員圈禁至死、充作壁花的意見。
最後則是奉神之花母株的神谕行動的秘黨。他們看不出目的,也看不出傾向,隻是忠誠地實現自我信仰,獻祭财富、力量和生命。迄今為止,他們隻做了一些令人迷惑的事情,比如隐蔽地守衛王子殿下,斬殺一切刺探的祭祀。
又比如截斷王子殿下與波塞海的任何聯系,不允許一張紙片傳入王子殿下的寝宮。
又又比如限制現任國王夫妻探望他們的孩子。
“猜不透祂的真意。”
主教如是說。
羅斯自己也認為如此。他并非完全失卻号令尖刺荊棘的力量,而是變得束手束腳,仿佛在他的命令之上存在着更高級的規則,令他無法指揮尖刺荊棘破牆開路,離開白色高塔。
值得慶幸的是,索拉侯爵似乎沒有被尖刺荊棘們放在“眼裡”。他一如既往地拜訪不自由的摯友,選擇性地向他傳達未婚妻的訊息。由于其他通路的封閉,他與羅斯的聯系自然變得更加緊密而堅固。
不怎麼高尚的品德和極緻的美學勒住了青年侯爵的脖頸,使他終能免于被愛情溺斃,變得稍微清醒了一些。
——隻是稍微。
索拉一頭靓麗的長發同樣被燒得七零八落,短短地依附在耳畔。他依然做出了撩動發尾的動作,優雅地探手入懷,伴随着響亮的心跳聲取出一枚魔法誓約寶石。
這枚魔法誓約寶石通體晶瑩,九十九刀切割工藝巧妙地雕琢出栩栩如生的玫瑰造型,淡淡的粉紅充盈着浪漫的氣息。
任誰看到都一眼了然。
這是一枚許諾長久相伴相守的婚約寶石。
和米娅姐姐擁有的那枚不同,這塊寶石中央刻印不再是王子殿下的尖刺荊棘,而是弗拉家族的象征——一株絢爛的粉色多頭小玫瑰。
“米娅。我想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們不應該浪費更多時間了,我們不應該彼此折磨。請賜予我這個榮幸——當你我再次面臨危機,我能以合法的身份守護你,直到死亡平等地降臨我們。”
米娅激動地捂住嘴,淚珠不斷湧出。她焦糖色的短發随着主人的動作歡快地舞動,接受了男人熾熱的愛意。
嘔——
躲在門口聽牆角的米特眉頭緊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湧上心頭。他既為屋内兩人道破心意告白而歡喜,又覺得尴尬,尤其是當外貌酷似他的同胞姐妹投入他視作兄長的索拉懷中。
他忍不住吐了。
“但願姐姐和萊納哥哥回來不要生氣。”米特擦着嘴暗暗祈禱。
屋内緊緊相擁的情人們沒有注意到外頭的動靜。在這個瞬間,索拉和米娅都無法看到對方以外的事物。漫長的歲月教兩廂單相思暗地裡默默醞釀發酵。如今猛地揭開封口,濃郁的芬芳熏醉了兩位當事人。
或許還沒醉得不省人事。
索拉稍稍松開懷抱,不滿地嘀咕:“米娅,你戴着什麼東西呢?真硌人。”
米娅臉頰紅紅、眼睛紅紅,順着脖頸上的緞帶扯出一枚娟制小口袋。
“是姐姐送來的香囊。這幾天我很害怕,就把它戴在身上。總覺得這樣就像姐姐陪着我一樣,令人安心。”
“哼~”索拉不大滿意這個答案,卻也不至于小心眼地去計較。他鄭重地撥開香囊,重新摟住心上人,享受片刻的溫存。
香囊滑落到米娅的後背,内部填充的深紅色寶石瞬間迸發一道炙熱的光芒。
然而沉浸在幸福之中,誰也沒有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