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納伸手拉起同伴,沒能滿足他的期望。
黑塞深呼吸,感覺胸前滿溢的怒火。這股火從很早以前就開始灼燒他的靈魂和心智,如今更教血液沸騰、理性全失。他不禁拾起木盆朝青年頭頂砸去,咆哮怒罵他的魯莽。
“動動腦子,你這個蠢貨!黑夜、大雨、大風、大海,每一樣都會要了你的命,不要說現在都混在一起了!”
萊納沒有躲開木盆,濕漉漉的額發擋住了他的創口和雙眼。他隻是陳述着一些強硬的道理。
“我沒有其他選擇,黑塞。姐姐去向不明,米特也燒了快兩個月,這樣下去他會死的。如果能找到姐姐,或許還能有些辦法——你知道的,她總是能輕易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黑塞無言以對。他真的受夠了這對姐弟。當姐姐的肆意妄為、一往無前;做弟弟的固執叛逆一根筋。縱然命運待他們不公,可在他看來,命運也沒能從這對姐弟那兒落着什麼好處。
當然,他也是。擺脫了被奴役的命運,卻抛不開操心的宿命。他煩躁地扒拉頭發,把過長的額發統統往後梳,露出鮮紅的眸子,罵罵咧咧。
“我真是敗給你,居然還覺得你挺有道理。反正我是攔不住你這個傻子,但我也有我的職責。你們不能兩個人就這樣去,一個内陸國的騎士、一個不幹活的神官,我打賭你們出海三分鐘就會翻船——除非你們帶上我。”
沙利斯看懂了青年與青年的計較,正要一口答應,被萊納攔住。青年騎士搖搖頭,雨水淚水一通四濺。他已經心有覺悟,因此格外堅定。
“不,你留下,這事沒得商量。”
黑塞暴怒,反手又是一記木盆,這次被萊納擋住。他的話語卻毫無遮攔地刺進騎士的心。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講究什麼身份地位差嗎?難道我這個罪之民連冒險都不配嗎?”
萊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壓抑着屈辱回敬:“我看你才是蠢貨。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是把你當兄弟。除了你自己,已經沒有人在意你的身份、你的民族了——隻要你不再貶低自己,我保證誰也不會和你講究什麼身份。”
黑塞撥開他的手,銳利的目光打回去:“那你為什麼不許我去?”
萊納放低聲音,避開沙利斯,在黑塞耳朵邊兒叮囑:“這裡不能沒有你,米特也不能沒有你。除了你,我誰也信不過!萬一我和姐姐都、都有些什麼,米特隻有你了!”
黑塞推開青年的臉,扭曲着神情喊:“你倒是有本事回來看看,到時候我會怎麼對待你的弟弟。我隻認識你和你的姐姐,可不記得什麼時候還要多照顧一個拖累。”
萊納把木盆還給黑皮膚的青年,笑得比哭還難看:“你不會的。但要是你也擋不住了,就把米特送回玫瑰王國吧。我想索拉能夠幫上一些忙,雖然不會太多,我也不能确定他還清醒……”
沙利斯無心再看兩人依依惜别,突兀地打斷他們:“話都說完了嗎?我們可以出發了。”
萊納點點頭,轉身走向碼頭。黑塞不得不拿着木盆追上來,最後掙紮一番。
“拜托,讓我送你們到那個島附近吧!你們這樣出海太危險了,我保證隻是送你過去,萊納,我發誓絕不踏上那個地方,絕對會安全地回來!”
萊納連連搖頭。沙利斯雖然想要有個船夫,鑒于自己尴尬的身份,隻得默默接受萊納的決定。三人糾纏前行,很快走完了碼頭的路。黑塞強行登船,再被萊納丢上岸。他憤怒地投擲木盆,準頭極差,砸到了蹲在碼頭下側的行腳商。
老斯旺深深抽一口煙,對着大雨吐出白霧。
“行啦,黑塞,還有大少爺。讓老頭我送你們過去吧,我的掌舵技術可不是吹的。”
三人靜靜看着駝背的行腳商。黑塞和萊納還隐約記得他們的孽緣。但不管怎麼樣,他們的冒險不需要一個第三者承擔風險。
老斯旺咧嘴一笑,旱煙輕輕磕在木闆上頭,零星的火焰很快隕滅。他搖搖頭,對着年輕人們說:“别推辭了。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死的。我想小姐或許真能有辦法。”
他利索地跳上船,在黑塞的注視下解開船繩,拾起船槳。小船随着他的話語一道消失在天邊。
“我們已經沒有神明了,總該自己做點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