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玦不認識紀少海,也不知宮廷禮儀,他讓紀少海起來,問他:“先生為何違約上山,難不成洛都有驚天巨變?”
當初帝後托付幼子,承諾的是江玦一入仙門便不再承擔皇子職責,他們隻要江玦平安長大,絕不擾雲水清淨。
紀少海擡起頭,蓦然撞進江玦一雙墨點白雲般黑白分明的眼眸裡,不由得呆了一呆。江玦膚白似雪,眉眼如同丹青勾勒,每一筆都描得恰到好處。他雖然戴着小冠,烏發卻并未梳得一絲不苟,倒有一種不事雕琢的風流之美。
好容易回神後,紀少海說:“近來洛都妖獸橫行,害人無數,就連左衛大将軍都命喪獸口,聖上的安危難以保證,太子派臣來請二殿下回宮捉妖。”
沒等蘇無涯和江玦拒絕,繆妙質疑道:“洛都在北,向來歸鳳箫門庇護,什麼妖獸是他們降服不了的,要你大老遠跑來找我師兄。”
紀少海連忙解釋:“鳳箫門的仙君們去過了,僅昨夜就死了七個人,連少主和大弟子都被妖獸打傷,可見妖獸厲害!太子聽說雲水有一秘術,名為禦靈術,可統禦天地生靈,制服妖獸,故而太子想求助于雲水門。至于為何特請二殿下,是因聖上受了妖氣影響,目下……怕是不大好。聖上隻想見二殿下一面,别無他求。”
江玦聽聞百姓受害、裴允和燕辭秋受傷,心中不禁動搖。至于長安宮裡的皇帝如何,他反倒沒有什麼波瀾,即便那是他的生身父親。
“先生不必稱我二殿下。當年張皇後去世,我是半月後才收到消息的,為何聖上去世就突然想起要見我一面了?禦靈術确實是我雲水門秘術,但我不會,讓師父另選他人跟你回去捉妖。”
紀少海蓦地怔住。禦靈術是蘇無涯的絕技,斷然沒有不教給大弟子的道理,紀少海知道江玦定是在搪塞回絕。
“二殿……仙君,若雲水有更好的人選,少海也不願苛求仙君。隻是妖獸兇悍非常,弄得洛都百姓接連慘死,鳳箫門出師不利,可見尋常修士是打不過它的呀!”
江玦聽罷,回頭等師父的指示。
蘇無涯說:“妖獸傷人一事,承影長老已送過信來知會。洛都百姓遭難,雲水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然而江玦與洛都的鎮國金烏相克,這也是江玦出生時心脈受損,無法久居長安宮的原因。”
繆妙暗自驚訝着江玦的身世,忽然聽到師父點了自己的名。
蘇無涯說:“階下所立的是我另一名弟子繆妙,也稱湘靈。我親自攜繆妙下山捉妖,還請先生放心。”
程飛雪帶座下唯一弟子舒照閉關修煉了,偌大一個雲水門,一時還真找不出能禦靈的其他人。
蘇無涯話說得很客氣,卻實實在在地把紀少海的要求擋了回去。紀少海還欲磕頭再求,這時又一隻玄鳥飛進殿,蘇無涯取信打開,眉頭漸漸皺起。
韶都來信說,洛城妖氣已濃厚到遮天蔽日的地步,再不阻止恐怕會人死城空,生靈塗炭。
江玦看完玄書,改變主意道:“師父的舊疾仍需療養,阿妙靈力尚淺,尤其是禦靈術總也學不好,不能獨自施法。弟子這些年通過修煉穩固了心脈,如今已無大礙,還是阿妙随我前去洛都,請師父留守雲水城罷。”
紀少海眉毛一跳,心說我就知道二殿下會禦靈術,适才都是诓他的。
蘇無涯并不欲答應,江玦接着勸說:“師父,深境危險,我不接近就是了。”
繆妙說:“徒兒願随師兄前往,請師父應允。”
涼風吹進蘇無涯的衣襟,帶來絲縷寒意。蘇無涯摩挲着紙張,雙目緩緩閉起,沉默到仿佛時空凝滞。
扶光殿内,夜明珠照亮了殿頂。
蘇無涯擡手凝仙光,一枚鳥類羽毛、一朵白花出現在微藍的仙光裡。
“玦兒修得木系内丹,妙兒修得水系内丹,洛都的鎮國金烏對妙兒是助益,對玦兒卻是毒物。因而此番前去,玦兒要帶上水驚羽和雪蘭心,以備不時之需。”
江玦把兩件靈寶收進乾坤袋,謝過師父。
彼時的深境,金烏隐隐顫動。裴允率赤翎衛于東宮布陣,绛紫妖氣盤旋于長安宮上空,久久不散去。
翌日清晨,江玦和繆妙打點好行裝後去向師父拜别。蘇無涯的羽扇化作拂塵在兩名徒弟身邊繞了一圈,印下求援符咒。
“你們二人定要互相照顧,務必全須全尾地回來,若有性命之憂記得向為師求援。”
江玦和繆妙一同下跪,稽首作禮道:“弟子謹記師父囑托,請師父放心。”
拂塵收回蘇無涯的懷裡,江玦和繆妙退出扶光殿,對上門口等候已久的紀少海的視線。紀少海說,那鳳箫弟子知道有人會把他帶去洛都,自己一早先打道回府了。
江玦手捏劍訣,召喚:“橫雲裂來。”
接着對紀少海道:“此去路途遙遠,請先生随我禦劍前往。”
紀少海有些恐懼,這恐懼在橫雲裂載他離開地面時達到頂峰。江玦沒有一點降速或安撫人的意思,紀少海隻好抓緊江玦的手臂,僵直不敢動。
一飛兩個時辰,規整方正的都城出現在他們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