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雲散去,又是秋高氣爽的朗朗晴天。
江玦早起修補漏雨的屋頂,請觀裡的小道士拿濕褥子去洗。
李靈溪從長廊那頭走來,捧着一條缃葉長裙交到繆妙手上,微笑道:“這是我一早去采買的衫裙,穿着星雲袍行走不便,繆仙子換身衣裳罷。”
她仿佛在踐行那“成為洛都一名平凡女子”的宏願,前夜銀蝶弦飛出時的狠辣無情,就這樣被無聲無息地抹去了。
繆妙一看,同行人都已換上輕簡束腕的便服。裴允墨藍袍加身,暗紋微微泛出精緻的銀色。燕辭秋一身紅色勁裝,襯得腰上挂的碧箫更顯眼了。
在雲水城,江玦隻穿淺金雲水紋雪袍,溫雅如同天上月。今日他作玄衣素銀簪打扮,是從未有過的深邃貴氣。
繆妙看得呆住,更有家傳璞玉被人占去的酸澀感,氣惱地想:師兄果然還是穿淺色好看,
兩刻鐘後,客人向觀主告辭,禦劍前往同州。
李靈溪站在原地不動,燕辭秋回頭問:“小女魔,你不會禦劍?”
李靈溪坦率道:“我不會。”
橫雲裂穩穩當當地停在李靈溪靴前,江玦抓貓拿狗似的把李靈溪拎到劍上,緩緩升空。
江玦說:“你步法很準。”
李靈溪垂睫,難掩落寞道:“因為小時候師尊也是這樣帶我飛的,我是說長生門的師尊。”
江玦沒有回話,默默把速度放慢了。
跟在他身後的織雨劍忽然抖了抖,劍上繆妙站立不穩,向一旁倒去。
燕辭秋閃身把繆妙撈了起來,嘲笑道:“啧,道心不穩啊。”
繆妙推開燕辭秋,連反駁都懶得。
橫雲裂可化大化小,既靈又穩,讓江玦禦劍帶人最妥當。
繆妙覺得小女魔挨着師兄,也太近了些。師兄為她降速,也太照顧了些。可她不好出聲,說了就像小心眼似的。
其實李靈溪有魔劍,名為驚蟄,但她不确定修界是否有人認得這把劍,因此一直不召用。
禦劍行走速度極快,一行人不過午就到了同州地界。
江玦透過薄雲看見大片幹枯開裂的田地,憂慮不禁浮上心頭。他急速下落,把李靈溪“吓得”立即抱緊他。
末了,李靈溪擡頭幽怨地瞪了江玦一眼,仿佛在責怪他不夠體貼。江玦垂眸看她氣鼓鼓的樣子,竟然分辯不出是真情還是假意。
而身前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是真切得不能再真切了。
不該這麼近的,江玦落地就想後撤一步,未料沈煙煙先離開了原地。霎時,江玦懷裡空落落的。
說不上來是慶幸還是無措,江玦懷疑昨夜的魔咒沒解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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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壟上,年輕婦人默默垂淚。
裴允先行一禮,随後問:“這位娘子可是為同州旱情而哭?不知同州土地為何幹涸。”
那婦人見來者器宇不凡,怔了一怔,強烈預感到同州有救了,抽泣道:“同州終年少雨,農作仰賴灌溉。今年不知為何,流經同州的浠水突然斷流了,我們無水澆灌土地,地裡顆粒無收!”
江玦問李靈溪:“東宮可知同州水情?”
李靈溪說:“查不出緣由。”
燕辭秋嫌棄地嗤道:“庸碌百官。”
婦人聽見他們說什麼“東宮”、“百官”的,欣喜若狂道:“官人,你們可是洛都派來治災的?”
燕辭秋不以為然道:“這天不下雨,河水斷流,洛都來官員有什麼用?不如起個祭壇,求一求雨師風伯。”
婦人說:“祭壇有沒有不知道,不過我聽聞,州裡抓了幾個女人,說是被什麼旱魃奪……奪魂重生了?”
裴允警覺道:“奪舍?”
婦人說:“大約是這兩個字罷。”
李靈溪說:“旱魃是神怪,不會和鬼魂一樣奪舍俯身,但有可能降世為‘人’。”
江玦搖頭道:“若旱魃降世,整個北界至少大旱三年。如今卻隻有同州受災,波及地域有限,可見不是旱魃所為。”
繆妙說:“我們快些進城罷,去瞧瞧他們到底抓了什麼人。”
裴允提步道:“事不宜遲。”
李靈溪心思一轉,把水壺給了那婦人,等自己感覺渴了,便順理成章地朝江玦伸手。
江玦就手遞出水囊,反被繆妙搶先一步:“師兄自己喝過的水囊,給人家姑娘也不害臊。”
江玦說:“水,你也要喝的。”
繆妙将随身的水囊塞到李靈溪手裡說:“我用師兄的,不行嗎?”
江玦笑了一下,無奈道:“行。”
繆妙撇撇嘴,沒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