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秋背疼了整整一夜。
裴允給他敷金銀藥粉,提了一嘴:“這是師尊備的,她知道你做事冒失,容易受傷,特意叮囑我把内傷外傷的藥全帶上。”
燕辭秋冷哼道:“給我備的藥幹嘛放在你哪裡?你不用幫她說好話,平日是怎麼待我的,我自己知道。”
裴允下手重了些,“師尊怎麼待你不好了?藥放在我這裡,一是因為燕少主你出手闊綽,稍不留神,好東西就全被你‘賞’了去,師尊備的藥不夠你大方的;二還是那個原因,你行事急躁,丢三落四……”
燕辭秋痛得喊出聲,打斷裴允道:“我錯了我錯了,我打腫臉充胖子我行事急躁丢三落四,不是我都受傷了她怎麼還派你來教訓我呀!求你,讓師尊少在掌門和衆長老那裡告狀罷。我就去了趟震蒙山而已,父親特别生氣,連發三封家書責怪我匹夫之勇魯莽無用……我知道師兄你和師尊每日都通信,但有些事,能不告訴師尊的,你就少寫兩句不行嗎?”
裴允皺眉,“我并未……”
燕辭秋又苦兮兮地打斷他,“師兄,我真的很疼,繆妙怎麼還不回來?”
裴允說:“我去看看。”
燕辭秋拉住他,“别去,可能雪蒿粉已經用完了,聽說沈煙煙也受了外傷。”
于是裴允重新坐下,給燕辭秋過了點靈力,兩個人一趴一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渡靈力,捱到天光。
晨起,繆妙頂着哭腫的眼睛來給燕辭秋送藥。
燕辭秋陰陽怪氣:“多謝你,再晚一些傷口就愈合了。”
說完看見繆妙眼紅臉白,活像個病死鬼,急得馬上從床上跪起來,想問她這是怎麼了。但繆妙放下藥就走,來不及問。
昨夜有人苦痛,有人郁悶,有人憂慮,還有人不省人事。
江玦宿醉醒來,睜眼看見沈煙煙的臉近在咫尺,驚得心髒一抖。再回神打量他們所處的環境,竟是幕天席地……也不對,身下瓦片硌得慌,這裡是屋頂。
沈煙煙拿正脊做枕,睡得不甚安穩。江玦低頭看,唯一一件可禦寒的大氅蓋在自己身上。
不是結界術基礎打得好麼,怎的也不給自己設個驅寒結界。
江玦輕手把大氅蓋去沈煙煙身上,順道探了探她體溫,确認沒有發熱,才稍稍寬心。
日頭爬上桃山,暖融融地照着山谷别莊。
早在江玦蓋衣裳之前,李靈溪就醒了。她等了一會兒,含含糊糊地說冷,接着就感覺有結界包圍着自己,江玦卻還離她半步遠。
過來抱一下能怎樣?這樣守身如玉的,她的目的何時能達成。
李靈溪待不下去,睜開雙眼,睡眼朦胧似的看江玦。
江玦已坐起身,正看着喝空了的酒壇發呆。雖然昨夜大醉一場,但他還是能依稀記起,自己喝過的酒壇還剩半壇酒。
如今酒壇全空了,意味着沈煙煙獨自喝完剩下的全部。
醒後,李靈溪探手勾江玦的衣袖,沙啞道:“你過來一下。”
江玦不動。
李靈溪柔聲軟語,拖長了聲音喚:“江玦——”
江玦還是不動。
李靈溪“哎呦”一聲,說肩傷好痛,江玦才舍得給她一個眼神,伸手來摁住她說:“别亂動,下去換藥。”
兩人靠得很近,呼吸間都是糾纏的酒氣。
李靈溪故意在江玦面前吹氣,言語帶笑:“繆妙說你厭惡酒氣,怎麼不躲?”
江玦厭惡的不是酒本身的氣味,而是人喝多以後呼出的熏臭。他曾接過一個捉水鬼的委托,被害人丈夫是個酒蒙子,成日醉醺醺的,說話不利索。江玦跟他面對面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受不了,推舒照出去與他交談。
現如今,沈煙煙也是那般酒後情狀,江玦竟然忘了躲。
“躲也沒用,”江玦貌似合理道,“我自己身上也熏人得很。”
沈煙煙意味深長地問:“是嗎?”
說着更靠近一些。
江玦理好衣袍,站起身來,“是。”
旋即飄然跳下屋頂,站定了說:“藥丹放在窗台,止疼用。”
秋風吹拂,李靈溪看見一片玄色衣袂飛起,露出江玦穿在裡邊的鵝黃袍。
天桑山是一座雪山,四處積雪茫茫,弟子們須穿明亮顔色,才能讓人的眼睛不受累。但雲水人又一貫不喜高調,是以衣着常以素白為底,再繡金描黃做仙袍。偶有鵝黃衣裳發下來,江玦會将之穿作夾層,衣擺垂在靴上隐秘又紮眼。
李靈溪想着方才轉瞬即逝的一抹亮色,好奇心與好勝心都達到頂峰。
天桑玉骨究竟有多守禮?她非要江玦在她面前寬衣解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