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看到醉倒在一旁不省人事的陸小鳳,祝向雲的良心稍稍不安,扯了扯花滿樓的袖子,問:“我們要不要把他給弄到床上去啊?”
花滿樓聽見陸小鳳綿長的呼吸聲,有些擔憂:“敢問祝姑娘,這酒可有什麼副作用?”
祝向雲認真想了想,道:“睡上三四天,這算嗎?”
花滿樓失笑:“當然。”
誰又能想到陸小鳳居然也會有喝醉的那一日,于陸小鳳而言,今日的酒恐怕會令他終身難忘。
祝向雲幫襯着花滿樓把陸小鳳扶回了客房,喝醉的陸小鳳倒是難得的安靜,一時間讓祝向雲省心不少。
作為讓陸小鳳喝醉的罪魁禍首,她主動承擔起了打掃衛生和燒水的工作。
樓下的大廳很寬敞,即便堆了十來個大箱子,也不會顯得壓抑逼仄。
祝向雲粗略清點了一下管家老伯送來的禮品,她越看越覺得怪異,這是把她師父的私庫給搬空了嗎?
花滿樓暗暗一驚,面上還是一片柔和:“這些禮品卻是過于貴重了。”
祝向雲一臉無所謂:“即是送給朋友的,貴重一些也無妨。等陸小鳳醒來後,你們自己決斷就行。”
她對這些東西的去留也不甚在意,送給朋友的禮物,自然是要拿最好的。
花滿樓歎了口氣:“無功不受祿。”
若這些東西隻是酒也罷了,可箱子裡面的物品隻怕會比那壇桑落酒更加難得。
祝向雲轉過身去,将花滿樓從上到下都打量了一番:“可你們是我的朋友,送朋友一些貴重的東西,對我來說隻是件很小的事,你不必介懷。”
“可對我和陸小鳳而言,卻是件大事。”花滿樓自然也發覺了她投來的視線,莫名生出一股緊張,“既然是朋友,隻要心意到了就行。”
祝向雲沒和花滿樓在這件事情上繼續掰扯,她不會強求花滿樓收下,環顧了一下四周:“你既然不要,就先放在你這裡收起來,權當我存在你這裡的私房錢,反正目前我是不想回去的。”
有自己原則的朋友向來很合她心意。
而且她真的不想回去面對一堆理不清的賬目,一想到這裡,她就十分後悔,早知道她就答應無情的宴請了,也不至于到時候還要代替她師父出席花老爺的壽辰。
花滿樓點點頭:“好。”
在花滿樓的幫助下,這十大來個箱子成功被搬進了百花樓後院的庫房裡,一通忙活下來,祝向雲早已累得不行。
反觀花滿樓,簡直和她兩個極端,一身清爽,沒有淌一滴汗水,便是連發絲都未曾有片刻紊亂。
祝向雲攤在二樓的藤椅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花滿樓,百思不得其解:“真是好沒有道理,明明你搬的箱子最多,為何最後累的人居然是我?”
花滿樓為她斟了盞涼茶:“大抵是因為年歲過得多了。”
祝向雲接過茶盞,道了聲謝,茶水喝完後,茶杯仍然握在她手中打轉。
她在思索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擺弄手邊的東西。
花滿樓轉身就要離開,祝向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自覺失禮,她連忙松了手,擡眼盯着花滿樓的側臉打量了半晌。
這的确是一個好看至極的男人,哪怕她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他臉上仍然挂着溫暖的笑,比她見過此生最好看的晚霞還要動人。
花滿樓停下來,溫聲問道:“怎麼了?”
他的語氣很關切,是真的在詢問祝向雲的需求,但若細心一點,便會發現鎮定自若的君子手心早已冒出了一層薄汗。
祝向雲疑惑地看着他的側臉,而後落在他那雙沒有視線聚焦的雙眼上,卻隻是道了一句:“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花滿樓感覺手腕處溫度比之前更燙了,連帶着說話的語氣都有些慌亂:“你先在這裡等着,我去給你燒水。”
不等她有所反應,便步履匆匆地奔向廚房。
燒水?大白天的燒什麼水?
祝向雲有瞬間迷茫,然後撂下茶杯,追了上去:“不是……”
腿好了之後她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上了幾分,僅僅一息之間,她就追上了花滿樓,并且成功抓住了花滿樓正欲推門的手。
此刻她卻顧不上是否會冒犯君子的問題,她覺得有必要讓花滿樓明白一件事,她今早才換的衣服,并不想在短時間内換第二次。
如何開口,成了一大難題。
她盯着花滿樓的臉,開啟了有史以來第一次的頭腦風暴:“我覺得……這裡不是一個适合聊天的地方……”
沒辦法,她對花滿樓那張臉實在說不出任何嚴重的話。
她拉着花滿樓,一路回到了百花樓前院,為他斟了一盞茶。
鮮花開滿樓,微風輕輕一吹,順着窗子飄進了小樓,此刻小樓格外甯靜,耳邊隻有風跑動的聲音,灑進小樓的陽光也格外溫柔。
窗邊坐了兩個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祝向雲,正在飲茶的花滿樓。
花滿樓握着茶盞的手正在慢慢收緊,指尖用力。
“首先,我先為今早的不告而别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祝向雲深吸了一口氣,率先開口,聰慧如她,隻是思緒稍稍轉了個彎,便明白了陸小鳳話裡漏洞之下的本源。
她沒有讓花滿樓有開口的機會:“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對,我承認錯誤。
其次,非常感謝你……的好心,但我覺得我們既然是朋友,這些事真的沒必要幫忙。”
原諒她真的說不出“”燒洗澡水“”這幾個字,在舌尖轉圜了幾圈,她還是選擇換了一種更委婉的方式。
一旦說出這幾個字,她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就像有什麼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
有點像男女朋友未确定關系前的暧昧期。
她承認她對花滿樓有好感,但這份好感僅限于女生對男生的正常欣賞,并沒有其他意思和想法,若是讓花滿樓誤會了,她甯願回去動用她師父的人脈找出海的船隻。
讓朋友産生不必要誤會這件事情,她做不出來。
這種事情解釋起來本來就很尴尬,花滿樓又是極為善良的一個人,祝向雲為此很苦惱。
“再者,方才多有冒犯,實在抱歉。”她察覺到了君子的僵硬,古代的男女大防她也有所耳聞,既來之則安之,她如今也算半個古人,自然不能做出冒犯他人的舉動來。
花滿樓松了手,忍不住失笑:“就隻是這樣?”
祝向雲認真想了想,小聲問道:“莫非我還有其他地方冒犯了你?”
古人規矩真多,要不她直接找百曉生登報道歉?
算了,還是先打百曉生一頓了再說。
“若不然,我向整個江湖宣告向你道歉?”
她記得在現代社會,若是公衆人物做錯了什麼事,都是要開發布會道歉的。
花滿樓耳尖偷偷燒了起來,急忙截住她的話頭:“不用了,是我思慮不周。祝姑娘并未做錯什麼,祝姑娘不用向我道歉,更不用用這種辦法。”
是他的問題,他怎麼可能讓小姑娘自責,甚至為此損壞清譽。
祝向雲不自覺松了一口氣,這一茬總算揭過了,以至于她沒有注意到花滿樓漸漸飛滿紅霞的耳根。
她往後靠了靠,指尖輕點在桌面,腦子想着的卻是另一件事,也順道一同問了出來:“我還想向你打聽一件事,不知花伯父何事有空閑的時間?”
花滿樓自然清楚她說的是什麼事,正欲張口解釋,清楚,百花樓樓下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祝向雲旋即打開窗子向外望去,手中已然多出一個鐵盒子,那鐵盒子正是唐門的暴雨梨花釘。
“祝姑娘——”
花滿當即制止住了她的動作。
百花叢中冒出一個慈眉目善的老人家,擡着頭沖上面喊了一聲:“七童——”
眨眼間,祝向雲手中的暴雨梨花釘瞬間消失不見,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一擡眼便對上了樓下花如令的眼睛。
該如何形容那雙眼睛裡遍布的複雜情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