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留香交談一番後,祝向雲終于下定了決心,于是乎連夜趕回了祝府,待在密室搗鼓了一整天。
祝府的人對此并不好奇,仍然按部就班地忙着自己手中的事,府裡的老管家在書房門口聽了一耳,隻聽得裡面傳來一陣叮鈴咣啷的響聲,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嘶……少主這是準備給自己打聘禮嗎?”
說完,老管家便急匆匆地回去提筆寫信,一氣呵成,寄往了遙遠的邊荒。
“不是吧,這麼快就天黑了?”祝向雲出來後,觑了一眼天色,快速地回房換了身衣服。
此刻正值子時,冷月高懸,祝府已是一片昏暗,唯有東廂房的院子裡還亮着微弱的燭火。
東廂院的角落裡種了有着人間四月雪之美稱的流蘇,雪白掩映,翠葉褐枝,一縷清風拂過,如雲似霧。
祝向雲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就出門,身後的屋子也再次歸于寂靜,習慣翻牆的她才走了幾步,看着站在院牆下笑得一臉慈眉目善的老管家,停下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着問:“老伯,大晚上的怎麼還沒就寝啊?”
老管家不忍拆穿她,隻是笑着回應:“年紀大了,睡不着,出來走走。”目光落在她手裡用油紙包着的東西上。
祝向雲倉皇地把東西往身後藏了藏:“那什麼……天色也不早了,老伯還是早些安歇吧,晚間風大,老伯注意保暖。”
老管家順着她的話說道:“也是,我現在正準備回房呢,那就不打擾少主了。”
等着老管家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祝向雲這才松了一口氣,運起輕功躍至牆頭,還未來得及往前飛去,便聽見長廊下傳來的聲音:“日後若再學楚留香翻牆的本事,門規抄上一百遍。”
“哦。”祝向雲輕輕應了一聲,若不細聽怕是辨别不出來。
說這話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她消失已久的師父,隻是不知為何,她這師父在言辭間對楚留香頗有些微詞。
大約是香帥情感糾葛上的事被她師父得知了吧?
頂着自家師父玩味般的目光紮在身後,祝向雲一路上都不大自在,以至于等她趕到百花樓的時候,隻看見在屋頂上對月獨酌的陸小鳳。
那紅色的披風在月光下确實很搶眼。
“陸小鳳?”祝向雲一臉震驚地走過去,“你怎麼在這裡?”
旋即想到不日前他才昏迷的事,心虛地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醒的?”
“祝姑娘?”大抵是陸小鳳也沒有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連聲音聽上去都有些空洞洞的。
“你……”陸小鳳放下酒壺,站起身将人上下打量了好幾次,欲言又止地盯着她,“你……你怎麼來了?”
祝向雲一臉疑惑:“我不能來嗎?”
“沒有。”對事情經過隻了解了個大概的浪子忍不住輕輕歎息:“作孽啊……”然後目光落在她手上,恍然大悟,失笑地搖了搖頭。
他輕咳了一聲來掩飾自己的尴尬:“那什麼……花滿樓就在書房,我先去怡情院一趟,你們自便。”
他要避……啊,不,是去潇灑。
陸小鳳笑着摸着自己才長出來的胡子,笑着在院子裡翻了好幾個跟頭,然後在祝向雲驚詫地目光中離開了百花樓。
祝向雲看着陸小鳳離去的背影,怔愣了片刻,松了口氣,道:“還好陸小鳳沒有追問我山神廟的事。”
想着與花滿樓的約定,她連忙往書房的方向走去,行至門口時,突然停了下來,很有儀式感地敲了三下房門,等了許久,還是未能等到裡面人的回應。
祝向雲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擡頭看着裡面仍然亮着光的書房,百思不得其解:“不應該啊?難不成睡着了?可陸小鳳不是說花滿樓在書房嗎?”
她低垂眼眸,思考着接下來應該尋個什麼樣的時機送出自己手中的禮物。
思忖了片刻,祝向雲還是沒有想出其他可靠的主意來。
其實她來之前應該帶束花的,再不濟也應該投其所好送點其他的東西,也不至于如此單調潦草。
屋内,花滿樓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書,手指慢慢從書頁上撫過,偶有停頓,看起來像是真的沉浸在書中世界,其實他的整顆心早就被書房外的人緊緊牽絆住。
他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能回神,聽到門外響起的腳步聲,他差點就要失态,幾乎要跑着出去,握住她的手,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可他也明白,有些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良久,他終于起身,推開房門,笑着說:“祝姑娘。”
祝向雲回過神來,擡眼撞進了他滿眼含笑的雙眼,月色氤氲,燈火闌珊,來的人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打扮,光風霁月,好一個君子如玉更如月。
想着,她不自覺綻開一抹笑,語氣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欣喜:“花滿樓——”
萬籁寂靜中,她的耳邊響起了幾聲鼓聲,“咚咚——”
清晰有力的心跳聲,讓她清楚地認知到無論是萬壑千流,還是蒼山初陽,都比不過眼前人周身的溫柔,隻消一眼,便讓她移不開眼,從此滿心眼裡隻有他。
那似水的月光将他的面容襯得更加溫柔俊逸,燭火躍動,明亮的燭光浮于書房之内。
祝向雲可不是膽小鬼。
“能否進去再說?”
晚間夜風微涼,哪怕她再怎麼心神蕩漾,也經不住這将她發絲刮成瘋婆子的風。
花滿樓笑着引人進屋,外面的風确實很大,刮得人心一涼。
屋外一片寂靜,如今隻餘風聲。
祝向雲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盒子,裡面裝的是一封用盲文刻出來的信,至于信上刻的内容,正與她此行有關。
她一直看着花滿樓,目不轉睛,往前走了幾步,告白這種事,她兩輩子加起來,這還是頭一遭,早知道她就應該多問楚留香幾句,也不至于現在如此束手束腳。
她手心已生出一層薄薄的汗,說話的語氣帶着一點不确定:“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什麼事?”花滿樓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緊張,不自覺握緊了手。
“經過這些日子的深思熟慮,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花滿樓聽着她這樣說,眼睫下垂,不知為何心裡有些悶悶的,隔了好一會兒,又聽得:
“我……大概也許可能真的很喜歡你。
就像雨後初晴破開雲霧的瞬間,夜間高樓恍然得見月色,初春時節種子破土而出……”
祝向雲說完這番話,臉已經紅得和熟透的番茄一樣。
她擡眼瞧了花滿樓,很快又低着頭,心魂不定地盯着腳尖。
心想,莫不是自己說得太直白吓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