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這是一個星河漫天的晚上。
祝向雲和朱淮序一人一句,成功将司空摘星拐至黃鶴街的一家客棧裡。
隔壁房間時不時傳來唉聲歎氣、摩拳擦掌的聲音,就是沒有任何人說話。
祝向雲和朱淮序對視一眼,隔壁似乎也是江湖人,她又觑了司空摘星一眼,最終決定先換間屋子。
剛拉開房門的一條縫隙,倏然聽到屋頂瓦片滾落摔在地上的聲音,甚至還隐隐聽見了門扉碰撞和另一個人輕微的呼吸聲。
沒有什麼能瞞過一個劍客的眼睛和耳朵。
祝向雲合上房門,低聲說道:“隔壁有人。”
司空摘星苦着臉:“總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不是,這群人的确是習武之人,但感覺不對。”光憑隔壁的人和店家的交談,朱淮序便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這些人很像神侯府張貼懸賞上的那些盜匪。”
“盜匪?”祝向雲沒想到這一趟還有别的收獲,還是有懸賞的,有點意思。
朱淮序點頭:“沒錯,十幾年前湖北一帶水患頻發,這才給了這幫人可乘之機。也沒有殺傷搶掠這般嚴重,但官府的官船每每經過這裡時,總會遇到不大不小的禍事,一來二去,官船也不再走這裡。
而且不少老百姓因為這幫人又要多交一筆銀錢,搞得當地民不聊生,這些年因為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管轄,倒是稍有收斂。
因着一些事情,諸葛正我和一些江湖前輩簽了個懸賞令,其中就有這些人。”
談及懸賞,祝向雲可來了興趣,她近日正是缺錢的時候,财神爺居然主動送上門,她怎麼可能放過這群人。
看着祝向雲一臉興緻高昂的樣子,朱淮序提醒:“如今天下英雄皆服膺六分半堂,這群人大概率也歸降了六分半堂,你若真的想抓他們,可要想清楚。”
“你怎麼看?”祝向雲突然問起了在一旁當啞巴的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給自己斟了盞茶:“我隻是個小偷,不殺人,也不想見條子。”
他才不想摻和進這種麻煩事裡,他又不是陸小鳳那個愛管閑事的家夥。
祝向雲拍了一下桌子,似乎下定了決心:“好,那就抓了他們,六分半堂要是不服,那就讓他們閉嘴。”
司空摘星感覺有兩道灼熱的視線盯着他,連忙保證:“我發誓,我絕不添亂,絕不逃跑!若有違誓,我一輩子都赢不了陸小鳳,一輩子被陸小鳳嘲笑。”
“最好說到做到,不然我——”祝向雲拔出匕首在燭火下晃了晃,威脅的意思簡直不要太明顯。
司空摘星連忙點頭:“我一定說到做到。”
打不過,打不過。
隔壁客房,王小石已經躲進了櫃子,聽着那些人驚駭世俗的言論,臉色在不知覺中變了不知好幾回。
世上居然有如此殘忍的人,此地的官府如此無能,居然被這等惡人收買,對百姓苦難視而不見,實在妄為父母官,這些人甚至膽大包天,居然連巡撫的兒子也敢擄走,簡直目無王法。
這些人是六分半堂的手下,難道這些人所做的事都是六分半堂下的命令嗎?
一個享譽江湖的大門派居然也會發生如此喪盡天良的事,王小石覺得自己還未走到京城,一顆心便被冷水澆了個透涼。
祝向雲和朱淮序蹲在屋頂,聽得屋檐下這些人的話語,差點氣得直接掀了這屋頂,一旁的司空摘星對此卻沒什麼表示,隻因他見過更慘絕人道的事。
江湖不就是這樣嗎?
有陸小鳳和楚留香那樣人人敬仰的大俠,自然也會有諸如此類的蛇蟲鼠蟻。
總不能要求陽光底下全是人吧?
偶爾多些豬狗不如的畜生也在情理之中。
忽聽有人連續敲了五下門,透過這一小口,看見有一個男子起身前去開門,屋内突然多了六個人。
前兩個人一派書生打扮,眼裡卻是一片殺氣,這兩人護着一個留了兩撇胡子的之中年男人,頂着個大肚子,端得一副殷實厚道的商人做派。
那小胡子身旁還跟着個一臉白淨的年輕人,青年後邊還跟着兩個像極了貼身保镖的男子,腰間鼓鼓囊囊,估摸着揣的是暗器。
祝向雲從懷裡掏出一個鐵盒子,認真數了一下屋裡面的人,旋即又換了一樣暗器。
司空摘星無意一瞥,驚得瞪大了眼睛。
孔雀翎——
要不要這麼離譜?
這玩意兒不是丢了好幾百年嗎?
他瞬間明白了他們有恃無恐的原因,有孔雀翎在手,換做誰都要自信滿滿。
那兩人朝角落裡的一男一女問了個好,那對看起來像兄妹的人也拱手道了幾聲好,開門的那個男人當即招呼衆人坐下。
看來這人身份還不俗,能在這群人裡說上話,甚至充當話事人。
那對兄妹中的哥哥開口說道:“大總管今日這陣仗可真是大,不僅招惹了傳聞中的楚留香,還讓文房齋大主管顧先生和戲班丁老闆做陪。”
身穿錦衣的青年男人拱手笑道:“哪裡哪裡,厲兄和二妹和丁老闆才是總管面下的紅人,我隻是個等閑的幫手罷了。不過,依厲兄所言,隻是不知楚留香何時來了江夏,我等卻是一點消息也未曾聽聞啊?”
那戲班的丁老闆也蹙着眉:“這可是真的?我得到的消息是金風細雨樓的薛西神來了這一帶,未曾聽聞楚留香也到了江夏?”
厲單搖頭:“真假我等卻是不知,今日在街上賣解時,見到一人輕功之高絕,有人高呼那人是楚留香,我等想着楚留香好管閑事的名聲,才得此一問。”
丁瘦鶴有些憂慮:“這楚留香的确好管閑事,江湖上無人不知他的名聲,但據我所知他近日被煙雨樓的妙音娘子絆住了腳,你們今日見到的那人,怕是薛西神所扮。”
屋頂上的幾人:不愧是楚留香!
聽得這話,厲家兄妹齊聲道:“居然真的是他。”
顧寒林的臉色卻突然變了變,喃喃道:“薛西神,金風細雨樓居然派了這麼一個煞神,那這塊骨頭可就有些難啃了。”
丁瘦鶴面露憂色,聲音卻異常清脆,字字句句響亮:“若真的是這個煞神,今日你們被抓之事恐有他的手筆,覃家大宅十二名捕快傷亡慘重估計也是他下的手。”
顧寒林目光悠長:“十二條人命,他居然沒有盡數殺完?”
厲單冷聲一笑:“這煞神當真是心慈手軟,婆婆媽媽。”
祝向雲聽完悄然離開屋頂,站在一處屋檐上,望向丁瘦鶴口中所說的覃家大宅的方向,不知在思索些什麼,忽然餘光一瞥,發覺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客棧方向走去,且不止一人,還有一個錦衣男子和一口箱子。
她當即跟在那幾個人身後,再次返回了客棧,那個錦衣男子擡頭看天,也不去搭那姓趙的話,也不去瞧那些人。
當真是個怪人,隻不過再怪今日也要讓這些人出出血。
她後悔要把這些人交給官府了。
既然當地官府管不了這些惡人,她便來做這個管得了的人,反正前些日子無情又把他的平亂玦給了她,正好借此機會将這些江湖敗類,一一肅清。
“給。”祝向雲從袖子裡拿出兩個青色瓷瓶。
朱淮序接了過去,問:“這是什麼?”
“迷藥,保證量大管夠,讓這群敗類毫無知覺。”
“你們要做什麼?把他們交給官府嗎?”司空摘星連忙追問,好心提醒,“我可告訴你們,哪怕你是淮陽王,也管不了這些人。他們可都是六分半堂的人,當今武林,除了那幾個門派,六分姓雷,四分姓蘇,便是神侯府也要禮讓一二。”
祝向雲又拿出幾塊面巾,一人遞了一塊,蒙住臉:“管他們姓什麼,我既不姓雷又不姓蘇,現在真理在我手上,他們見了我就得乖乖裝孫子,不從——”
手中的匕首在月色下一揮:“就送他們下去見他們的真理。”
那青年人低頭笑了起來,姓趙的上前拍了拍青年男人的肩膀。
就在這時,屋頂上方砸下了四五個瓷瓶,在地上爆裂開來。
“什麼人——”
白色的粉末混着紅色的煙在屋内蔓延,屋裡的人大多未能反應過來,便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站在門口的青年擡頭望了屋頂一眼,也跟着倒了下去。
白色粉末是迷藥,紅色的煙是迷煙。
迷藥混着迷煙,無孔不入,越是武功高強的人昏過去的時間越長,而且迷煙裡還摻雜了微量毒粉,但凡沒有及時根治,這群人醒來後都會七竅流血而亡。
司空摘星一臉震驚地看着她,他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當時沒有招惹她,就這幾瓶迷藥便讓這一屋子人全都倒下,甚至毫無反抗的餘力,哪怕是溫家老字号的人出手也難以做到。
主要還是溫家的人沒這麼速度。
待屋裡的迷煙盡數散去,祝向雲才跳了下去,朱淮序連忙把門口的幾人全點了穴道,拖進屋内。
司空摘星蹲在屋頂看了一會兒,也跳下去幫忙。
都上了賊船,哪有半路下船的道理,和朱淮序把所有暈過去的人都順道一起點了穴道。
“櫃子裡居然還有兩個人?”祝向雲的直覺讓她打開了櫃子,她又往房檐上望去,“那上面還有一個。”
房梁上還有一個昏過去的女人。
她當即将上面的人一把丢了下來,一把刀随着她的動作也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小寒山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