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翌日清晨。
吵醒祝向雲的不是百花樓的飯菜香,而是樓下的吵鬧聲。
桌子上擺了洗漱要用的牙粉和帕子等東西,祝向雲邊打哈欠邊起身,拿着洗漱要用的東西往後院的水井走去。
前院大廳裡的吵鬧聲漸漸小了很多,直到冰涼的井水撲在臉上,祝向雲這才真的清醒過來,拿起木梳梳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再用發帶随意綁了個發型,這才走到前廳。
顯然,冰涼的井水并未成功趕走瞌睡蟲。
祝向雲還是一片睡眼惺忪的樣子,深吸一口氣,打量了一圈前廳的三個人,問:“你們又唱什麼戲呢?這麼吵?”
朱淮序立馬推開擋在前面的陸小鳳和花滿樓,眼眶已經紅了,顫聲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說着他就直直跪下去,徹底給祝向雲吓清醒了。
她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一臉警惕:“你這是要做什麼?”
“負荊請罪!”
“我請你大爺——”祝向雲難得犯口戒。
陸小鳳和花滿樓也被吓了一跳,任誰面對一個才和他們吵得面紅耳赤的男人,二話不說在他們眼前跪了下來,誰都會被吓到,更吓到他們的還是一向溫和、甯靜的姑娘突然罵人。
祝向雲直接被氣得翻白眼,她深吸一口氣:“你給我起來!”
“我有罪,起不來。”
花滿樓心下一頓,臉上卻并無什麼異樣。
陸小鳳的眼睛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
祝向雲氣得攥緊了拳頭,大清早的,就讓她遇到傻缺。
“愛起不起。”說着就往樓上走去,途中還撞到了樓梯的扶手,疼得她眉頭緊鎖,直罵,“全是一群傻缺。”
花滿樓和陸小鳳沒有多話,眼前這個景象他們也不好插手,陸小鳳悻悻摸了摸鼻子,這姑娘性子真火辣,然後推了推花滿樓,示意他去安慰一下。
花滿樓“看”了朱淮序一眼,往樓上走去。
在回房的時候,祝向雲又不小心撞到了門扉,疼得她又罵了一句:“全都有病。”
然後一瘸一拐地推開門,找到毛筆和宣紙。
握着筆,想了半天,被撞傷的膝蓋更疼了。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該死的玉羅刹,此仇不報非君子。
“朝朝——”花滿樓剛到門口,便聽見了她的抽吸聲,因着禮數,這才生生忍了下來,敲了敲門。
祝向雲擱下筆,這才注意到門口的花滿樓:“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就在你上來不久之後。”花滿樓從一旁的匣子裡取出膏藥和跌打酒。
他拉着祝向雲坐下,溫聲哄着姑娘:“先上藥好不好。”
祝向雲心裡的氣已經消了一半:“行吧。”順勢接過他手裡的膏藥,卻發現花滿樓死死地将東西攥在手裡,半點動彈不得。
“你……”
她盯着花滿樓看了半天,放手二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花滿樓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别動。”
祝向雲手腕處燙得驚人,她連忙去拿桌面上的茶盞,以求能緩解心中的燥熱,卻碰到了孤零零的毛筆。
“我要寫信告狀——”她終于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嘶——”
花滿樓使壞下了重力,收到姑娘抗議地目光後,他揚了揚唇角。
“專心。”
祝向雲用毛筆的另一端敲了一下花滿樓的頭:“不許使壞,不然——”
她威脅道:“打你。”
“好啊。”花滿樓用藥酒揉散淤血後,這才開始敷藥,“就是不知道朝朝要怎麼打我?”
祝向雲頓時啞聲,毛筆在指尖轉了幾輪,她突然覺得有些奇怪,花滿樓什麼時候學了陸小鳳滿嘴跑火車的話?
有幾分不像她認識的花滿樓了?
可是,她真的了解花滿樓嗎?
祝向雲陷入沉思,連帶着心裡那份氣悶一同消減。
杭州的景很好,白日裡打在人身上的陽光也多了幾分暖意,此刻的她或許是喜歡杭州,喜歡杭州煙雨蒙蒙的景,喜歡杭州百花樓裡的人,但她卻不一定會是杭州的人。
褲管松垮垮地垂下來,祝向雲看着花滿樓忙碌的背影,拿着毛筆和宣紙一言不發的下樓,她第一次沒有遵循那些所謂的禮節。
哪怕她沒有和花滿樓說一聲,耳朵靈敏、甚至一心牽挂着她的花滿樓肯定一直在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下樓看見還跪在地上的朱淮序,祝向雲揉了揉額角,為什麼要跪下呢?
她又不是封建社會的地主。
她沒有再看朱淮序一眼,将宣紙鋪平在桌上,提筆落字。不一會,一篇洋洋灑灑、情真意切的告狀信就成功出爐。
陸小鳳正欲湊過來瞥上一眼,卻被祝向雲手疾眼快地合上,想了想,她問:“你說我要是給西門吹雪找到了失散在外的親人,他會不會請我喝酒?”
陸小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很中肯地給出一個評價:“若是真的,西門吹雪肯定會請你喝酒,若是假的,他會提着劍來找你決鬥!”
“你想給西門吹雪找爹?”跪在地上的朱淮序一聽,立馬起身。
此話一出,吓得陸小鳳生生扯掉幾根胡子。
“爹……”
“诶!”祝向雲突然順口接了陸小鳳的話。
陸小鳳瞪圓了眼睛,朱淮序嘴唇翕動了好幾次,最終拍了拍陸小鳳的肩,道:“恭喜你,你以後行走江湖,再也不會孤單了!”
說完,朱淮序再也憋不住,大笑出聲。
這該死的習慣啊!
祝向雲略顯尴尬地移開眼:“那什麼,以前接話接習慣了,絕對沒有占你便宜的意思。”
陸小鳳:“沒事……”
他總不能真的和她一個小姑娘計較。
然後,他一擡眼,那封信便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祝向雲遞過來的信紙:“你該不會要我去幫你送信吧?”
祝向雲打了個響指:“真聰明,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陸小鳳僵在原地,渾身上下每一根頭發絲都散發出抗拒的氣息,道:“西門吹雪要是知道了,會全江湖追殺我的!”
朱淮序笑夠了,适才出聲:“放寬心,西門吹雪要是知道這信上寫了什麼,第一個追殺的人肯定不是你!”
他指了指對面的祝向雲,頗有幾分幸災樂禍意味在裡面。:“你要對她闖禍的能力有信心!”
祝向雲懶得理會他,或許還在因為之前那樁事生氣:“所謂父不教子之過,他爹犯了事,西門吹雪怎麼可以袖手旁觀?”
接過信紙的陸小鳳手不自覺地抖了抖:“你是不是想害我?”
“寬心,我怎麼可能害朋友,我頂多就是想讓西門吹雪生氣而已!”
陸小鳳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若有一天你被西門吹雪追殺,那你一定是你太會氣人了!”
祝向雲擡了擡下巴:“你且放一百八十個心,若真有那一日,一定是西門吹雪先倒下。”
陸小鳳收好信,轉身往外走去,留下兩聲冷笑:“呵呵——”
朱淮序也随之走出了百花樓,沒再多說一句。
花滿樓已經泡好了一壺茶,是用果子泡好的茶,祝向雲不大愛喝茶,倘若在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她的選擇也隻會是一盞白水。
經過少得可憐相處時間,花滿樓很貼心地在百花樓裡多備了一類果茶。
祝向雲沒有接過茶盞:“你不想問我些什麼嗎?”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