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朱淮序歎了口氣:“你現在可真是出名了。”
祝向雲身上多了件大氅,在六月的江南頗有些格格不入,她的赤霄劍終于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裡。
花滿樓在院裡亭子裡翻看着祝向雲送的遊記,指尖拂過上面凸起的小點,很快,一頁閱完,又翻至下一頁。
一陣夜風拂過,祝向雲的臉色隐隐有些蒼白,但她還是興緻高昂地擦拭着劍刃。
夜風在屋頂轉了一圈,很快跑進百花樓,将一側的簾子吹起,月光穿透青色的薄紗,撒下一地薄霧般朦胧的光。
朱淮序仰頭灌了一盅酒:“雷損已經氣瘋了,甚至還驚動溫晚連夜出山。”
祝向雲餘光往廊下一瞥,月下公子溫潤似月,引得人越發想要冒犯一番,她斂了神思,輕聲道了一句:“那與我有什麼關系,我落筆時用的公孫策可是的名号。”
當初她洋洋灑灑寫下一篇以鮮血為墨的挑釁文章,在文末留的可是公孫策的大名。
廬州果真是人才輩出。
當時她腦中靈光一閃,便毫不猶豫地把這口鍋扣在了遠在宋朝的公孫策身上,但願他老人家得知了不會被氣得從棺材裡活過來,不然那樣太吓人了。
福生無量天尊,都是為弱小叫屈,想來他老人家應該也能理解。
若是不能理解,大不了下回清明節,她就多燒一些紙錢給他。
不一會兒,朱淮序手中的酒壇又空了:“要我說,得虧公孫策不知道,不然你遲早要與包大人在衙門會面。”
祝向雲心情甚好,她無端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句台詞,學着裡面主人公的語氣念了出來:“廬州果真是人才輩出,這麼婆娘的男人也是難得一見,白面書生,男身女相……”
朱淮序笑了一聲,緊接着回了一句:“你居然敢說我難看,我翩翩人才,你居然敢說我難看……”
隻不過他的語氣中帶着太明顯的愁緒,這廂話說出來倒有幾分台上唱戲的意味。
祝向雲裹着大氅,躺在屋頂,身旁放着赤霄劍,上方是滿目星河。
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在這難得的日子裡,能有人懂她話裡的言下之意,簡直不要讓人太開懷。
那些無聊的時光,她可以和朱淮序聊一些隻有他們才能懂的話題,這樣才不會讓他們在歲月的沖洗中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會讓他們被這個世界所同化。
他們要時刻保持清醒,這樣才能撐過這漫長的十年。
“你說能寫出提攜玉龍為君死的李賀,怎麼到旦暮之年,寫出了來煎人壽這種絕望的詩詞來?”
幾壇酒下去,朱淮序的思緒漸漸飄飄然然,羅浮春的後勁又特别大,沒過多久,他眉眼已被醉意染上幾分潰散。
“這人生真他娘的煎熬啊?”他近乎低聲呢喃。
祝向雲忍不住搖頭:“哪有不煎熬的人生,你我又不是高高在上泥塑的神明,胸膛裡藏了顆心,自然會煎熬。”
她盯着院子裡許久未曾翻過一頁的花滿樓,笑着問:“怎麼,某人這是不想上來幫忙啊?”
花滿樓唇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放下手中的遊記:“沒有,隻是在想你什麼時候回喊我。”
他很快躍上房頂,在祝向雲的幫助下把醉成一灘爛泥的朱淮序送到了客房。
祝向雲扔給他一粒丹藥:“百憂解,你喂他服下吧!”
也不知這朱淮序心裡究竟藏什麼事,居然說了那麼一番讓人感覺絕望的話來。
她又不是什麼心理醫生,對此完全束手無策。
漆黑的天幕挂着一彎新月,院裡樹木清寂。
花滿樓端着一碗紅棗桑葚茶找到了正在二樓露台賞月的祝向雲,送到她手上時溫度正好,祝向雲仰頭一口喝下,手中的湯婆子又換了一個。
她抓住了花滿樓欲離去的衣袖,眨眨眼:“你要不先留下來?”
花滿樓握着湯婆子的手收緊,指尖有些發白,他暗歎一口氣,順勢坐在她身邊,問:“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祝向雲牽住了他的手,擡頭闖入眼眸的便是君子似月色般柔和的臉龐,她有些想親。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似羽毛般輕柔的吻落在了君子唇角,花滿樓耳根一下子變得通紅,身形微僵,還未來得及有其他反應,唇上又貼上了一片柔軟,一個帶着單純情*欲将他想要說出口的話瞬間堵在了唇齒間。
姑娘的手漸漸不滿足于牽手,搭上了君子的肩,指尖劃過的地方引起一陣顫栗,君子偏過頭,溫熱的唇畔落在他的臉上,又落在耳頸,青澀劃過肌膚的溫熱唇畔和滑*膩的舌尖,對花滿樓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不知不覺間,他和姑娘的距離已經親密無間,仿若隻要他稍稍動一下,便能将姑娘納入懷中,占為己有。
佳人在懷,幽香滿袖。
稍縱即逝的荒唐念頭裡藏着亂序失常的冒犯,足以令心懷坦蕩的君子心生難堪。
君子一把将姑娘抱回了房間,再這樣下去,他當真會瘋掉。
姑娘身形太過清瘦,花滿樓光是一隻手就能将她抱起來。
祝向雲順勢抱住了花滿樓,她擡眼悄悄瞥見君子徹底染紅的雙耳,在燭火和月色下,越發顯得晶瑩動人,她喜歡這樣的花滿樓,少了幾分聖父心态,多了些人間煙火。
在她即将被安置在床上時,祝向雲一把拉過即将離去的君子,将人困在床上,看着君子微紅的眼角,她當即給花滿樓點了穴。
她點穴的手法一向極好,連石觀音都因此栽在她手上,一旦用内力移穴,便會爆體而亡。
她伸手撫上花滿樓的眼角,那裡紅得像鴿子血的寶石,十分耀眼,也别有一番脆弱的風情,無端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辱。
君子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待回神後才發現她點了自己的穴道。
祝向雲的指尖落在他上下滾動的喉結上,輕笑了一聲:“我可沒有點你的啞穴,用不着這樣吧?”
她想聽他說說話,哪怕是斥責她僭越無禮的話也行,百花樓太安靜了,她能抓住的似乎隻有花滿樓。
花滿樓喉結頻繁滾動,嘴唇翕合幾次,緩緩吐出兩個字:“朝朝——”
他不是聖人,這樣的考驗他經受不住。
祝向雲點了點他的喉結,冰涼的指尖輕輕落在喉結上,算是應了花滿樓的呼聲,靜靜等着他的下文。
“夜深了,我們先休息好不好?”他聲音放得很低,像是怕驚擾到在花叢中安睡的蝴蝶般。
祝向雲沒有搭話,落在他唇上的手指卻很好的表達出主人的答案。
不好,一點都不好。
花滿樓的呼吸越發急促,他覺得姑娘要是再這麼折磨人下去,他一定會瘋掉。
他試着問了一句:“朝朝是想讓我陪着你一起嗎?”
祝向雲笑着往他眉心一點:“差不多吧,我原本想着你要是猜不出來,或者生氣了,我就想個辦法,把你給強辦了,然後再來哄你!”
室内的窗子還未合上,晚風微涼,偷偷溜進屋内,花滿樓突然覺得有絲絲縷縷冷氣,繞過了某個地方,落在了他的心上。
“朝朝——”
此話實在太過……太過大膽。
28.
清晨,清風送走了一夜愁緒。
祝向雲一晚好夢。
直到深夜,花滿樓才堪堪就着夜雨合眼。
日光穿透晨霧,打過窗棂,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光影,柔和地灑進屋内。
窗外枝頭清揚婉轉的啼叫聲落入祝向雲耳裡,迷迷糊糊間她翻了個身,直接翻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許是被她的動作攪擾,花滿樓很快驚醒,鼻尖是獨屬于姑娘的清香,君子又羞紅了臉,想起昨夜的場景,君子隻覺得搭在姑娘腰間的手燙得驚人。
隔着薄薄的裡衣,不同于自己别樣的體溫驚得花滿樓一顫,胸膛裡鮮活之物的跳動也因此亂了序。
祝向雲總覺得有人在她耳邊敲鼓,迷糊間喊了一聲:“媽,今天外面有表演嗎?怎麼還有人打鼓啊……”
這也沒有到過年啊?
溫熱的呼吸落在花滿樓頸間,他呼吸一滞,瞎子除了眼睛不靈敏,耳朵和其他地方的感知遠遠異于常人。
他的心又因此徹底失了秩序,指尖顫了顫,更多的是心疼。
算起來,小姑娘今年不過十八歲,而他癡長她八歲,再過個幾年,他也算一個快三十的中年人,她也不過二十出頭,年華正好……
耳邊的鼓聲愈發響亮,骨隙血脈的微末枝節都被她抱着大棕熊的體溫盡數充盈,可玩偶怎麼會有體溫呢?
祝向雲緩緩轉醒,朦胧間瞧見一道俊秀的側顔,她想了昨夜通宵玩的手遊,裡面最喜歡的NPC也長了這麼一張令人心動的側臉,低聲呢喃了一句:“大白天的,怎麼還做這種夢?”
比起心動,她更想把那人從屏幕裡拖出來打一頓,居然敢令她喜歡的遊戲人物傷心,渣男!
指尖戳了戳那人的臉頰,很軟,像很小的時候玩的橡皮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