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雙氣得瞪了她好幾眼:“什麼您啊您的,你師父我今年正值當打之年,沒死呢。”
您都一把年紀了,這不是尊稱嗎?
這話她沒敢說出來,這要是說出來了,小老頭又該吹胡子瞪眼生悶氣了。
别看她師父一頭白發,那臉可嫩了,跟個十七八歲的小子似的,就是吧……那個脾氣臭得,和茅坑裡的石頭一樣。
一把年紀了,清心寡欲得和廟裡的和尚一樣,成日盯着書房裡的劍法研究,時不時盯着雪山出神。
一問就是在洗滌心靈。
要祝向雲來說,再多看幾下,那心靈都快洗滌成鑽石了。
“我這不是為了更好鋪墊接下來的事嗎?”
“什麼事?”祝無雙才冒出來的怒火,被徒弟一句輕飄飄的話給按了回去。
其實,他哪裡舍得生氣,頂多不痛不癢地罵她幾句。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惹出什麼事來,家長哪有會不幫襯的道理。
祝向雲知道師父這是不生氣了,也開始說出自己的想法來,隻不過沒了之前的嬉皮笑臉:“我想您向整個江湖宣布我的死訊。”
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親人,這個沉重的消息該由他來說,這樣才會讓那些藏在暗處的人信服,計劃才能安穩進行下去。
她是計劃的關鍵一環,不能出現任何纰漏。
關于這個驚天的計劃,是她花了整整三個月布局好的心血,玉羅刹隻不過是一個意外,既然有了玉羅刹這麼一個意外,事情就要做得更像一些,不然騙不過那些人。
60.
好半晌,祝無雙才回過神來,似乎沒聽清她的話,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他方才好像聽到死的字樣了?
哪個不長眼的敢在他乖徒弟面前提這個詞?
祝向雲無奈歎了口氣:“師父,你分明聽清了。”
自從五歲那年她生了一遭大病,去閻王殿走了一遭後,周圍的人都不敢在她面前談論生死。
每每想到這事,她都覺得像極了清朝的文字獄,生死這件事,她師父顯然比她想的還要看得重。
每個人從出生那刻起就注定好了結局,是個人都會死,又不是黑山老妖,怎麼不會死?
隻不過有錢人死得會體面些,就像現代社會,沒錢的人連塊像樣的墓地都買不起。
祝無雙面色凝重:“子瑜,你如今好端端站在這裡,為師若真的向整個江湖宣告你的死訊,豈不是在咒你?”
“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師父,世上最親近的人,沒有誰比師父您更合适了。”
宣告她死亡的消息,隻有最親近的人說出的話有份量,至于旁人,她大抵還是一個冷心冷肺的人。
她與花滿樓的緣分也該尋個日子斬斷了。
“子瑜啊……”祝無雙歎氣的時候,眼角幾道淺淺的皺紋,還是将他是個上了年歲老人的事實擺在祝向雲面前,理想與現實總歸是有區别的。
“你可曾想過這個消息傳出去了,你的朋友,甚至愛你的人會如何?”
會肝腸寸斷,會傷心欲絕。
“我知道。”祝向雲移開眼,“離别總是悲傷的,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更何況,他們越傷心,證明我的計劃越成功,大不了,事成後我一一上門負荊請罪。”
她既然決定,就沒有半途而廢的理由。
甚至,她可以真的去死,但這個計劃必須進行下去,無論接下來的執行者是誰,她隻在乎結果。
若是連這點痛都承受不了,那她也沒必要和他們做朋友。
“師父,祝家不是慈善家,我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她直直地看着祝無雙,“您不覺得,這個把人當豬狗的江湖該換洗一新了嗎?”
沉寂多年的祝家也該在江湖打出點名聲來,她的死訊就是很好的起爆劑。
一個人若是真的沒有半點野心,那應該去坐高台,讓人供起來。
她是祝家未來的少主,權、名、力她都要。
江湖不能隻記得那幾個門派,也該想起十多年的祝家。
她再次跪在地上,這次,背挺得筆直,眼裡滿是堅定:“師父,請您務必相信我,我會讓整個江湖,乃至朝野上下在聽到祝姓時,第一個想到的都是祝家。”
祝無雙深深地看着她,這才發現那個吵着鬧着的小姑娘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他所期盼的大人,她并不需要他去為她善後,甚至她已經成長到羽翼豐滿,能夠更好的抵禦風雪。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是肯定也是寬慰:“子瑜,你做得很好。
今晚,我會給族中長老去信。
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嬸嬸,姑姑都會收到祝家家主的親筆信,明日一早,你的死訊就會從大漠傳遍整個天下。”
她是一個優秀的孩子,還是一個合格家主。
祝無雙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這一點,隻不過在他的認知裡,十幾歲的孩子還是太年輕了些,她應該多去曆練一番。
孩子總歸會長大,他也不能一直将她拘束在自己羽翼下。
“你一直都是師父的驕傲,為師會給你鋪好所有的路,從今夜後,你大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會讓整個江湖知道,十多年前的祝家隻是退出了争端,不是真的消弭了。
祝向雲好奇地問:“怎麼鋪?”
别怪她煞氣氛,實在是她師父向來不靠譜。
此時不得不提她尚在襁褓的那幾年,她小時候一直很安靜,不哭鬧,結果她師父還為此沾沾自喜直到遇到了青姨,才知道她是被餓暈的。
你聽聽,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反正她幹不出來這種缺德事。
更不靠譜的還在後面,五歲那年,她被村子裡的大鵝追着跑,她師父還在一旁哈哈大笑。
就問,能人言否?
每每想起,祝向雲就覺得心痛如絞,泣不成聲。
“江湖追殺令。”
祝無雙冷冷吐幾個字。
江湖追殺令?
祝向雲以為自己幻聽了,掏了掏耳朵,問:“師父,你沒和我開玩笑吧?”
怎麼感覺很中二?
祝無雙側頭望着她:“子瑜,你要知道,很多東西沒出現,不代表它沒有。”
江湖追殺令,這個東西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江湖上了,哪怕上了年紀的俠客也不記得。
祝向雲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有點快,很刺激,這才是她要闖蕩的江湖,也很無力,因為世家大族永遠淩駕在普通人之上。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祝無雙耐心解釋:“一旦江湖追殺令出現,受過祝家恩惠的所有人都會卷入這場風波中,從此,沒人能獨善其身。”
“子瑜,你知道祝家先祖是如何讓祝家走到今天的嗎?”
“先祖和大齊的開國皇帝是一起打天下的至交。”幼時,祝向雲在翻閱族譜時,曾經看到過先祖的記載。
祝無雙搖頭:“不全是,如果僅僅因為是開國帝王的至交,祝家早在幾十年奪嫡之争中沒了。”
祝向雲沒有繼續說話,直覺告訴她,裡面還有更大的隐情。
“因為,傳國玉玺在祝家手裡。”
此話一出,祝向雲直接瞪圓了眼睛,耳邊恍若一道驚雷炸響。
偏偏她師父的表情異常淡定,再聯想起方才的那席話,總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幻怪異感。
營帳内靜悄悄,隻能聽到祝向雲略顯急促的聲音,還有外面祝家下人腳步走過沙面的聲響。
祝向雲第一次覺得自己聽力如此好,好到快能聽清十裡外沙塵暴掠過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