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雲峥将劍還給了金靈芝，冷哼一聲，便是腦子有問題的都能聽出他話語間的不屑。

金靈芝接過劍，一臉憤恨地瞪着他。

忽地，她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快速掠至她的跟前，還未待她來得及反應，那人已牢牢扣住了眼前男人手腕的命門。

好快的速度。金靈芝不由得在心中暗自驚歎。

雲峥目光落在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身上，當即一腳踹了出去。

楚留香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抓住雲峥的手卻未松開，隻是衣擺處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印子，在白衣上顯得格外刺眼。

雲峥見狀，眉頭微蹙，沒再掙紮，待楚留香上前時膝蓋猛地頂向他的腹部。

楚留香悶哼一聲，抓住雲峥手腕的力道不由得一松。

雲峥掙脫出來，負手盯着楚留香，心中已有了對策，他腳步一錯，身體如旋風般旋轉，一記淩厲的側踢直擊楚留香肋骨。

楚留香實未料到他出手如此迅疾，因着心中有疑惑，楚留香隻好側身避讓。

然而，雲峥可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一擊未中，再次借力而起，雙腿相互為軸，一腳踢出，夾着勁風直掃楚留香面門。旋身一轉，又是一腿橫掃，勢如疾風驟雨。

金靈芝見他攻勢如潮水，動作行雲流水，雖然隻是最基礎的腿法，但衣袂翻飛間，招式已快得讓人眼花缭亂。

而那個方才被人罵做“活像隻猴子”的楚留香，居然隻顧着閃避，絲毫沒有還手的打算。

這一幕讓金靈芝感到頗為奇怪，楚留香的舉動，讓她想到了她姑姑與她比劍時故意放水的場景。

好在雲峥點到即止，收勢而立，看着略顯狼狽的楚留香，心中的那一點不忿也随之消散。他眉目間帶着淡淡的笑意，輕聲道：“輕功不錯。”

楚留香無奈一笑，略有謙虛：“在下才疏淺學，不足挂齒。”

雲峥斜睨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拎起櫃台上的酒，一躍上了房梁，在衆人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掀開了紅封，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随後很悠閑自得地品起酒來。

意思再明顯不過——一切與他無關，他隻是個看熱鬧的閑散人員。

楚留香無奈歎了口氣，似乎自從他認出這位少年以來，他歎氣的次數更甚從前。

他面上帶着笑容，緩步向金靈芝走去，還未等他開口，金靈芝已經大聲嚷了起來：“你想做什麼？想兩個打一個？不要臉，簡直不要臉！”

楚留香靜靜地等她罵完，才溫聲地問道：“我隻是想問姑娘一件事。”

金靈芝不着痕迹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誰啊？你問了我就要回答你嗎？”

房梁上的雲峥聞言輕笑了一聲，像是看穿了什麼，笑聲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在場的人聽清楚。

金靈芝擡頭瞪了他一眼，雲峥卻若無其事地抿了一口酒。他從不嗜酒，隻是此刻無聊至極，除了喝酒看戲，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消遣的事可做。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語氣淡然：“既是如此，在下自然不能過問，隻不過……”

他說到這裡，竟然真的說到這裡，連多餘的話也不曾說一句。

半晌之後，金靈芝先沉不住氣，忍不住追問：“隻不過怎樣？”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在下想問的，姑娘說不定也想知道。”

金靈芝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知道什麼？”

一旁的胡鐵花見狀，不禁暗暗發笑，其中緣由，他在清楚不過。

楚留香曾經說過，女孩子就像是人的影子，你越去追她，她就越往前跑，你若突然轉身，她就會一眼不眨地瞪着你。

如今看來，此話卻是不假。

楚留香不再回答，忽然擡頭，目光深邃，語氣中帶着一絲探究：“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雲峥垂下眼眸，目光淡淡地落在楚留香身上，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一池平靜的湖水，無半分漣漪。

他聲音清冷，道：“雲峥。”略一停頓，又補了一句，“尊駕的長輩與家父曾是舊識，我略有耳聞。”

此言一出，胡鐵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仿佛被什麼擊中了一般。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雲峥，滿是不可置信，仿佛白日見了鬼一般。他嘴唇翕動，中了邪似的喃喃道：“雲峥、雲峥……怎麼可能……”

楚留香也收斂起了那漫不經心的笑，眸光幽深，語氣中帶着一絲試探和警惕：“敢問令堂如何稱呼？”

“雲翼。”

胡鐵花突然厲聲喝道：“胡說，你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雲峥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揚，再也不肯多說半個字。

楚留香的臉色已經黑成了碳墨，目光閃爍，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雲峥。

這下，楚留香也徹底打消了追問雲峥如何學得清風十三式的念頭，胡鐵花則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

金靈芝卻無暇顧及他二人因何露出如此頹廢的神情，手中軟劍再次疾刺而出，劍光如電，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捉摸。

她盛怒之下，竟也使出了“清風十三式”中的第八式——“風動千鈴”。

一時間，劍走如龍，劍身寒光四射。

楚留香愣了一下，眼看劍光逼近，千鈞萬發之際，一道人影自門外疾掠而入，速度之快，竟比金靈芝的劍還要迅捷上幾分。隻聽“啪”的一聲輕響，那人已穩穩夾住了金靈芝刺出的劍鋒。

楚留香見此情景，心中不禁一震，暗自驚歎。

此人身法之迅疾已是驚人，更遑論這人徒手截住刺來的劍刃，在他掌中穩如鐵鑄，自楚留香闖蕩江湖以來，除卻陸小鳳的靈犀一指，還未曾見過有人輕描淡寫空手接白刃。

更令他震驚的還是金靈芝使出的清風十三式——風動千鈴。

清風十三式的劍法快到便是他也捉摸不透，但這人一出手就截住了金靈芝的劍刃，武功之高，令人駭聞。

但見這人長身玉立，輕衫飄揚，面上的笑容溫和親切，隻消見了他一眼便會心生親切。

胡鐵花和楚留香皆瞪大了眼睛，不敢吭聲，隻因這人他們見過，不久之前在枯梅大師的那艘大船上。

金靈芝看清了丁楓的臉，臉色霎時間變得更加蒼白。

丁楓笑道：“多日不見，金姑娘的劍法更加精益了，這招‘柳絮飛雪’使得當真是精妙非凡，若是還珠大師在此，也不得感歎上一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橫梁上傳來銅币相擊的脆響。衆人擡頭時，但見一抹紅色垂落半幅，雲峥屈膝斜倚梁柱，右手邊放着一個空酒壇，他漫不經心地把玩着幾枚銅币，唇角揚起的弧度看在眼裡隻覺十分諷刺。

丁楓抱拳拇指虛扣掌心，一臉溫和，笑意未達眼底：“自洞庭湖一别，雲公子風姿更勝往昔。”

雲峥沒有理會他，屈指将銅币彈向半空，青銅色錢币弧光掠過鼻尖時，忽地反手拍向身側的酒壇。三斤重的粗陶罐子裹挾着勁風直墜而下，他出手的力度不算太重，但普通習武之人若是硬接下來，少說也腕骨處也要疼上幾個月。

卻在碰上丁楓的那一刹那仿佛被人提前卸了力，袖袍無端起風，酒壇也穩穩當當落在他手中，隻不過落地時，青磚地面霎時拖出兩道淺痕。

雲峥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眼底情緒不明。

“客氣。”雲峥當即跳下來，殷紅的衣擺迎風烈烈翻卷，恰似一團流火，“你找你的人，我找我的人，但這位姑娘你是帶不走的。”

丁楓面色未改，指尖摩挲着袖口紋樣，“既然雲公子不應允，在下自當恪守君子之約。”

檐下風鈴聲未絕，楚留香不通氣的鼻子在此刻居然嗅到了淡淡的藥香，轉頭便迎上了雲峥的目光，當這視線落在金靈芝身上時，姑娘耳畔的明月珰猛地一晃，她往後退了半步，心神不甯。

“今日我算是開了眼界。”雲峥冷笑一聲，目光略過金靈芝，“萬福萬壽園日後還是摘了萬福這兩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