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靈芝号稱“火鳳凰”,性子自然和烈火一樣,見了丁楓,又聽得雲峥如此羞辱金家,臉色雖難看,卻難得未曾動怒。
楚留香和胡鐵花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心中對丁楓的來頭更加好奇。
雲峥指着楚留香,卻未給他半分眼色:“這位兄台,既然拿了這位姑娘的東西,還是先交還于人才好。”
楚留香隻好将珍珠遞給金靈芝,老老實實地道了歉,若換作平時,他自然要想個辦法将自己和“快網張三”擇出去,也好洗脫自己的嫌疑,隻是如今……
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來頭大得吓人,莫說他要本本分分站在一旁,便是胡鐵花也不敢有一點異議,若姬冰雁在這裡,嘴裡估計也蹦不出一個字來。
誰叫這年輕人姓雲,而他們三人都與姓雲的淵源頗深。
金靈芝嘴唇嚅嗫了半晌,最終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丁楓,不情不願地走到被她扇了幾巴掌的掌櫃面前。
那掌櫃見到她,臉上雖看不出其他表情,可止不住發抖的腿還是出賣了他。
“對不住。”說完,金靈芝往掌櫃手裡塞了一靛金子。
雲峥臉上這才有了些許笑意,看向金靈芝的視線帶着些許孺子可教也的意味。
6.
金靈芝和丁楓的身影才消失在門口,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與胡鐵花對視一眼,還尚未來得及拒絕紫袍大漢的邀約,雲峥殷紅的衣角已經掠過門檻,徑直朝外走去。
暮色浸染蘆葦蕩,平添了幾分蕭瑟之意。這是一條很偏僻的路,但路的盡頭是江岸。
路邊雜草叢生,四下望去,渺無人迹,但在後方不遠處,有一穿着極為講究軟緞袍的人,手裡還提着一個黑色的大皮箱,正在路中央等人,等的是誰,自然是楚留香和胡鐵花。
雲峥足尖一頓,折扇無端現于掌中,展開扇面,道:“真是有趣。”
胡鐵花還在笑,因為對面的那人看起來就很和善,尤其是他那雙眼睛,亮若星辰,那雙眼睛和他整個人的氣質十分不相稱。
可當他側過頭望去時,卻再也笑不出來了,隻因他認出了雲峥手裡的那把扇子。
他和楚留香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旁人不了解楚留香,他卻一眼就能看透楚留香在想些什麼,他了解楚留香就像他對天下的酒如數家珍一樣。
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把扇子,是不久前楚留香在船上才丢的扇子。
今日,他所震驚的事已經夠多了,卻未曾想過,這個和他們淵源頗深的年輕人,居然是捉弄過他們的妙人。
楚留香自然也瞧見了,但他并未多說什麼,眼底掠過微芒,旋即化作清風朗月的笑意。
至于雲峥是否真的姓雲,他想,已經不是很重要了。
那人在遠處淩空一揖,含笑道:“同船共渡已是有緣,又能在同一個湯池泡澡更是有緣,不若大家一起前行才更加有趣。”
話音方落,眨眼之間,那人已走近了三四丈,再一晃眼,那人已來到他們跟前。
楚留香忍不住贊道:“好輕功。”
雲峥認出了來人,執扇的指節在暮色中泛着冷玉光澤,扇骨在手心輕輕敲打洩露出幾分玩味:“确實是好輕功。”
這樣好的輕功,六扇門裡就有一個。
那人笑了笑,搖頭道:“輕功再好,又怎麼能比得上香帥和雲公子?”
楚留香指尖撫過鼻梁:“足下認得我,我卻認不得足下,這豈非有失公允?”
那人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絲毫破綻:“我的名字便是說出來,三位也不見得聽過。”
楚留香:“閣下太過謙虛了。”
胡鐵花的臉色變了變,道:“這哪裡是謙虛,分明是人家不想和我們交朋友。”
雲峥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唇角帶笑。
那人忽地搶着說道:“幾位誤會了,在下并非有意謙虛,更不是不願意和幾位交朋友,隻不過……”他頓了頓,笑着說,“在下姓勾名子長,三位可曾聽說過?”
胡鐵花和楚留香聽完都怔愣在原地。
勾子長的名字的确很奇怪,隻要有人聽過,決計不可能會忘掉,可他們非但沒有聽說過,連這樣的姓都很少見。
況且,憑借勾子長的輕功,在江湖上再怎麼也不可能是一介籍籍無名之徒,除非此人從未涉足過江湖,或者他用的就是假名。
勾子長一笑:“幾位現在知道,并非我有意謙虛,隻是按照在下的武功,本該江湖上很有名才對,隻不過我鮮少行走江湖,幾位未曾聽過我的名号也是正常。”
這人确實一點都不謙虛,反而直爽得很,胡鐵花就很喜歡這樣的人。
雲峥唇角微微上揚,眼底閃過一絲微光,并未有其他表示,他自然認出了此人是誰,也知道勾子長本就是個假名字。
隻是……
他忽然問:“卻是不知兄台如何認出楚香帥的?”
勾子長笑道:“隻因在下有一個朋友,時常在我面前提起楚香帥的大名,還打趣我,我的輕功就算再練上三十年,也比不上楚香帥一半。”
胡鐵花大笑一聲,道:“你那朋友莫不是在替老臭蟲吹牛。”
勾子長道:“在下那朋友常說香帥對他恩重如山,此次我出門前,他曾千丁玲萬囑咐,若是叫我遇上了香帥,千萬得讓我替他好好緻謝,臨行前,他怕我識不得楚香帥,還特意将香帥的風采描叙了一遍。”
雲峥又問:“不知兄台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勾子長答道:“王二呆。”
楚留香忍不住皺眉:“王二呆。”
勾子長笑道:“交友貴在真心,至于是否是假名字,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雲峥掃了一眼路邊樹影雜草裡閃過的人影,嘴角噙着笑:“想來我運氣不錯,才踏足江湖,一日間便遇到了三四個輕功卓越的人,江湖……當真有趣。”
他又看向楚留香,臉色平白有些難看。
楚留香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他自然也發現了樹影裡的人影,隻是勾子長卻未露出分毫異樣,他和胡鐵花對勾子長話裡的真假已是信了半分。
雲峥掃了楚留香一眼,眉目間皆是困惑,問:“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他的朋友是六扇門某位捕頭?”
楚留香無奈一笑:“也并非沒有這種可能。”
雲峥眉目緊鎖,緩緩道:“你我也不過幾面之緣,雖說家中長輩有些交情,若是有朝一日,你被條子抓了進去……切莫四處謠傳,我與你相識……”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了一句:“畢竟我真的無能為力,你就在裡面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來。”
說完,他便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徑直往前走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原來他方才眉頭緊鎖,就是憂心這種事情。楚留香雖然不理解條子是何意,但大體的意思他還是猜出來了。
他很有風度地笑道:“你且放心,若真有那一日,你隻管跑得越遠越好。”
楚留香的脾氣一向好得出奇,但能好到這樣,莫說勾子長震驚了,胡鐵花也驚詫到不行。
能讓楚留香也沒脾氣的,胡鐵花想到的人不多,但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楚留香已經走了好一會兒,見狀,胡鐵花也和勾子長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