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晚秋的夜是孤獨，也是寂寥。

在這樣的夜裡，雲峥等人終于在暴風雨來臨前找到了唯一的星火，并且被船主人熱情相邀，更令人意外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條眉毛也在這艘船上。

陸小鳳既然出現了，他的好朋友花滿樓又怎麼會落伍呢？

胡鐵花奇怪地觑了雲峥一眼，小聲說道：“這煞神怎麼回事，先前還趾高氣昂的，怎麼上了船連了屁也不敢放一聲？”莫不是見人下菜碟？

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隻因雲峥正在看向他們的方向，況且習武之人的耳力靈敏如蝙蝠。

雲峥自然聽到了胡鐵花在背後說他壞話的事，說實話，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輪不到他來上心，他決定布下這個計劃的時候，沒少被族中族人戳脊梁骨。

面對種種質疑，他既然能面不改色地走下去，又豈會在意胡鐵花不痛不癢的幾句話，他在意的另有其人。

在海面碰到無争山莊的原随雲，他并不奇怪，畢竟蝙蝠島的蝙蝠公子不出現在這裡，丁楓被雲峥廢了了内力的事也說不過去。

沒了接引人，伸手幕後推手的原随雲可不得出面嗎？

不然，他想将楚留香弄死的計劃怎麼可能順利進行？

隻不過，令雲峥沒有想到的是，麻煩不斷的陸小鳳居然帶上了花滿樓？

金九齡也是真放心這尊大佛出來晃悠，而且宮九那個變态居然沒有纏着陸小鳳，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瞧見陸小鳳和花滿樓出來的身影，雲峥也隻是望了一眼，很快别過臉去。

酒鬼遇上另一個酒鬼，不用多說也是在一起拼酒。

雲峥沒理會陸小鳳的邀請，碰了一鼻子灰的陸小鳳也隻好歇了這門心思，和楚留香搭肩勾背地回去豪飲三百杯。

花滿樓也隻是虛虛地朝雲峥投向一抹暗含關切的視線，即便花滿樓不能視物，雲峥依然很擔心。

這位心思比旁人細膩上不知多少的花家七公子，會不會認出他？

雲峥不敢賭，也沒時間去賭。他現在隻能祈求老天爺對他好一點，千萬别在半路給他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他的時間太寶貴了，經不起一丁點的閑置。

雲峥雙手撐在船沿上，冷冷的海風無情拍打在臉上，帶着鹹濕的海腥味，他目光幽深地盯着海平面，翻滾的如墨濃厚的浪花似乎在彰顯他不平靜的心緒。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頭上好不容易像那麼回事的發型，已經被他薅成個鳥窩了。

他這人有一個特别明顯的特點，心裡頭裝了些無法解決的事情，手上總想薅點什麼東西，現在手邊也沒什麼能迫害的東西，隻能可憐他的頭發。

船上有十間艙房，原随雲住了一間，金靈芝住了一間，楚留香、胡鐵花和張三擠在一間，陸小鳳和花滿樓各一間，雲峥并未回房。

海上的風暴已經來臨，他隻得找個地方先避雨。

夜深人靜的時候，雲峥的精神遠遠沒有白日那般精神抖擻，甚至隐隐中有着和周公會面的趨勢，哪料他正準備回房歇息時，長廊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那陣腳步聲瞬間讓雲峥想起了某段不可言說的往事，他當即就找個地方多了起來。

船上能躲的地方不多，他想也沒想就打開了右手邊的房間，一氣呵成地關上房門，耳朵貼在門闆上，聚精會神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如此深夜，除了他居然還有其他的夜貓子，真是難得。

緊接着，又是一道輕重緩急的腳步聲經過門口，這是胡鐵花的腳步聲，那個邋遢的酒鬼，雲峥松了一口氣。

海面的風暴已經漸漸停了下來，海面風平浪靜，夜空中也繁星璀璨，盡數都倒映進了碧海中。

胡鐵花輕輕掠出房門是，在走到盡頭瞧見了一個人影。

狂暴的海風吹亂那人的發絲，恰如胡鐵花此刻的心情，煩悶、愁緒交織在一起。

胡鐵花突然想起了先前還立在船舷處的煞神，看起來狂傲不羁的人也會在這樣的星夜裡為人風露立中霄？

他又仔細地打量了那人的身影，纖細的背影一看就是個女子，那尊煞神再怎麼可惡也不會是個嬌氣的姑娘。

所以這人絕不會是那煞神。

若是門内的雲峥知曉他心中所想，隻怕明日一早，衆人便會看見一位落了水的花蝴蝶，至于還能不能飛起來，很難說。

胡鐵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放輕了腳步，走到她身後，輕輕咳了一聲。

直到聽見身後的咳嗽聲，金靈芝這才猝然回神。

她轉過身去，胡鐵花看見了她眼底晶瑩的淚珠。

這樣的夜裡，金靈芝居然在偷偷哭泣？

胡鐵花怔愣在原地，他不知道金靈芝是否和他一樣，在深夜的星光下，為某個不可言喻的人擔憂。

金靈芝已經轉過頭去，厲聲道：“你這無人，深更半夜不睡覺，四處亂跑做什麼？”

胡鐵花聞言反而笑了：“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又是為了什麼？”

女人的心思難猜，但也十分好猜，正如此刻的金靈芝一樣，她雖然疾言厲色，但她的聲音已經出賣了她。

她是個傷心的人，和胡鐵花一樣。

金靈芝瞪了他一眼：“要你管，你給我走開些！”

胡鐵花還站在原地，他擡頭看着夜裡的星光，沒有理會金靈芝的話。

金靈芝見狀氣得直跺腳：“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胡鐵花低頭歎息一聲：“或許和你一樣，想在這樣的夜裡找個人暢聊一番……”

金靈芝也低着頭，眼眶中又重新蓄滿了淚水：“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他們本就不是可以閑聊朋友。

胡鐵花看着手裡的酒樽，輕聲道：“就算沒什麼可以聊的，喝杯酒總是可以的吧？”

躲在房間裡的雲峥無奈一歎，這胡鐵花不愧是酒鬼，三更半夜心裡想着的居然還是喝酒，難怪日後會孤獨終老。

金靈芝驟然沉默下來，等了片刻，她到：“好，喝就喝。”

胡鐵花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三瓶酒，酒鬼在找酒上面總是很厲害的。

在第二瓶快喝光的時候，屋内的雲峥已經睡眼惺忪，靠在門上好似下一刻就要與大地來一個親密的接觸。

甲闆上的金靈芝也雙眼朦胧，月色在她眼底映下一池春水。

隻聽得她道：“今夜的事，你不許和任何人說。”

胡鐵花的酒量很好，但他卻突然有了些醉意，他看見了闖入眼裡的漫天星辰。

他有些不解，問：“說什麼？”

金靈芝仰着頭，喃喃道：“我有一個很大的家，有很多很好的兄妹，他們都想我快樂，别人都很羨慕我，所以我隻能讓旁人看到我快樂的活着。”她不高興的事不能讓她的家人知道，她想永遠讓别人羨慕她如此快樂的活着。

雲峥不知覺中打了好幾個哈欠，他忽然坐在地上，頭靠在門闆上，瞌睡蟲已經占領了他的腦海，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門外的兩個祖宗快些聊完，别再暢聊人生理想，他想睡覺。

等蝙蝠島事情結束後，他要找張大床，好好的睡上三天三夜。

再年輕的身體，也經不住這樣熬啊？

胡鐵花覺少，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吧？

畢竟三十好幾的人了，算起來身上已經有了黃土味兒。

雲峥的思緒還在漫遊中，蓦然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冷笑：“母老虎配酒鬼，當真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