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這句話,給他吓得精神極了。
他立馬起身,緊緊貼在門闆上,側耳聽着門外的動靜。
雲峥之前在華山的時候,見過聲音的主人,清風女劍客——高亞男。
胡鐵花今夜憂愁的對象,還是姬冰雁早些年傾慕的對象。
雲峥對高亞男的印象說不上好,但也稱不上壞,他隻記得這位女劍客總是冷冷清清,冷着一張臉,好似别人欠了她八百萬一樣,整個華山上下,就沒有人不怵她的。
當然,枯梅大師除外,畢竟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比冷冰冰的高亞男看起來還要恐怖。
雲峥沒和高亞男打過多少交道,若不是因為有個不長眼的華山弟子用清風十三式挑釁了他,他也不會上華山,更不會借此賴在華山,還學得了華山不外傳的秘法——清風十三式。
這也不能怪他,誰叫華山對他的戒備心太低了。
每一個想趕他下山的華山弟子,最後都被他逼着不得不使用華山成名絕技,而他正好與皇甫高有過幾面之緣,一來二去,昔年絕迹江湖的華山七劍重現江湖,清風十三式也被他學得個七七八八。
歸根結底,還是華山的人太單純。
像他這樣的天才,确實是世間少有。
看一遍就能将清風十三式模仿得有十足像,他在武學造詣方面,當得起一句天賦甚高,不然行走江湖的時候,怎麼會有那麼多身懷絕技的老前輩都想收他做徒弟?
可不是他吹噓,他确實有這樣的實力。
天縱奇才,說的就是他。
天下劍氣,他一個人就獨占其三。
想到此處,雲峥就有些飄飄然。
16.
等到外面徹底沒了聲音,雲峥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并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憔悴的一面,也不想在沒有調整好思緒的時候,發現旁人内心的隐秘。
雲峥的背影未動,隻因他在這個房間裡發現了另一個人的氣息。
空氣中那陣淡淡的花香令他繃緊了脊背,若他的鼻子還沒有壞掉,不可能聞不出花香的源頭。
如今,這艘船上,除了楚留香也隻有花滿樓身上會有花香。
郁金花的香味和百花的香味他從來沒有分辨錯過。
雲峥的指尖暗扣在袖中,幾乎隻在眨眼間他就開門沖了出去,然後遇上了前來尋人,一臉失魂落魄的胡鐵花。
乍一對上胡鐵花的視線,雲峥毫不猶豫地白了胡鐵花一眼:“有病。”
胡鐵花确實有病,心裡裝着高亞男,行動上卻對金靈芝關懷備至。
當然,這也不一定,畢竟金靈芝前頭還有一位琵琶公主,而這位琵琶公主與金靈芝有幾分相似。
所以,渣男還是渣男,雲峥對渣男素來沒有什麼好眼色,若是楚留香也這樣,他隻會把楚留香打暈丢海裡清醒一下腦子。
若不是他和楚留香有幾分交情,楚留香早就被他喂鲨魚了,至于胡鐵虎,雲峥心裡已經有了其他打算,但願胡鐵花不會罵娘。
如果胡鐵花真的罵娘,他不會介意将胡鐵花浸豬籠,讓胡鐵花長個記性。
雲峥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花滿樓的房間,背靠門扉,他望着端坐如菩提的身影,掌心滲出薄汗。
玉蟾挂東山,孤星栖柳梢。
屋内暗香浮動間,他無意窺得那人睫毛輕顫。如銀的月色正沿着木窗格傾瀉而入,在花滿樓鵝黃的衣袍上織出朦胧似幻的銀紗,好似整個人如同畫中走出來的谪仙。
雲峥眼前突然多出一片水霧,那句“叨擾了”的話瞬間被他模糊在喉間。
窗外蕭蕭,雲峥很快鎮定下來,道了一句:“抱歉,今夜之事是我唐突,多有冒犯,若兄台不嫌棄,改日在下定登門道歉。隻是……”
雲峥話語間有幾分猶豫,但擡眼時已恢複了白日的沉穩:“今夜之事,兄台且當作在下夢遊無意闖入即可。”
花滿樓輕歎了一聲:“姑……”或許想起了什麼,不便開口,隻得換了個稱呼,“足下無需多禮,花某定當守口如瓶。”
雲峥作了一揖:“多謝。”或許花滿樓已經看穿了他的身份,但這有什麼要緊的呢?
花滿樓并不知道他是誰。
說完,他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在門外再次碰到了胡鐵花。
隻不過這次的情形明顯比之前嚴重了許多,金靈芝撂下一句就離開了船艙,胡鐵花想去追又停在原地,回首望去時,正好對上雲峥投來的視線。
“你……”見雲峥也要離開,胡鐵花開口叫住了雲峥,但他卻不知說些什麼,隻得任由雲峥離去。
雲峥頓了頓腳步,旋即離開了走道,找到自己的房間走了進去。
一夜無夢,他睡了個好覺。
雲峥是除了張三第二個看見胡鐵花的人,他有些意外,見胡鐵花餘光若有若無地瞥過對面的四間房門。
張三被胡鐵花吓得溜得比兔子還快。
雲峥靠在門扉上,看戲十足地瞧着這一幕,一擡眼,便看見了走出來的楚留香和一身酒氣的陸小鳳。
楚留香笑着朝他們點點頭,雲峥也沒有理會他,楚留香也沒放在心上,或許是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已經習慣了雲峥平等漠視每個人的性子。
他和陸小鳳一起往前走,一眼就看到坐在梯口的胡鐵花,楚留香很是驚訝,皺着眉打量了胡鐵花幾眼,問:“你的臉色怎麼會這樣難看?”
胡鐵花的火氣被張三勾了出來,楚留香的話無異于是火上澆油,此刻他也顧忌不上陸小鳳在場,拉着臉道:“就你的臉好看,再好看你也是個小白臉!”
平白被胡鐵花罵了一句,楚留香沒笑,陸小鳳已經笑出來了。
真論起小白臉來,楚留香還真的算不上,那位脾氣古怪的年輕人說不定真的當得起小白臉這個稱号,畢竟在陸小鳳認識的男人中,除了西門吹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的臉能如此白淨。
便是養尊處優的花滿樓,臉上也有些許風霜。
陸小鳳用餘光瞥了一眼神色淡漠的雲峥,摸了摸胡子,狀似不經意間說道:“胡兄,我覺得你這話說的有失偏頗,楚兄的膚色可擔不起小白臉一詞。”
胡鐵花聞言又掃了楚留香一眼,冷笑道:“确實,畢竟當小白臉,也要年輕。”
楚留香笑不出來了,任誰被人打趣年紀大心情估計都不會好。
他歎了口氣:“小胡,難不成今早你被張三開罪了,故而那我出氣。”
胡鐵花冷哼一聲:“我犯不着為他生氣,他是條海裡的鲨魚,見人就咬。”
雲峥肩膀上搭了條白巾,手裡拿着個銅盆就走了過來,腰間還挂着一支翠綠的玉笛,這樣奇異的裝束引得胡鐵花多看了一眼,卻不料正是這一眼,引來雲峥全方位無死角的嘲諷。
“像你這樣的人,年過三十,渾身上下一的行頭拿去典當,白送也不見得店家收,整個人一無是處,毫無優點。
一把年紀了,既沒有成家,也沒有建立一番功業,更沒有遠大的抱負,滿腦子隻想着混吃混喝等死,活着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腦袋空空的酒囊飯袋……”
雲峥頓了頓,立馬改口:“不,你腦子裡還想着情情愛愛,恩愛纏綿,也不算一無是處,隻不過我若是你,早找一根繩子吊死了。
畢竟三十歲了,揚名江湖也沒做出什麼令師門引以為傲的事來,别人提起你的名字,隻有那幾段風流韻事,這和死了有什麼區别。
活着還給師門蒙羞,搶奪其他人活着的資源,像你這樣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雲峥看着面如菜色的胡鐵花,又睨了一眼楚留香和陸小鳳:“因為被冒犯的人不是你,被損害利益的也不是你,所以你當然可以心安理得接受世人的稱贊。”
“大俠……你們也配?”
雲峥面不改色地離開梯口,在場的人除了腳程慢了一步的花滿樓,每一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