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館?父親怎麼去了那兒?”李意卿穿好鞋,忽然擡頭問:“葉懸意替我将《禮記》抄好了嗎?”
“已經與殿下的一同交上去了。”
“行。”李意卿攏好披風,“這便去。”
李意卿到時,看宮人們都侯在檐下,個個噤若寒蟬。他沒怎麼在意,掀開竹簾便走了進去。
屋内岑寂,他還沒開口,便見紙頁紛飛,同課本一起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李意卿急忙向左邊一跳,這才險險避開。還沒搞清楚情況,便聽明昭帝沉聲問道:“李意卿,你可知錯?”
李意卿心中慌亂,慌忙跪下,道:“父……父親?”
隻聽内室柳太師歎一口氣,緩緩起身,“陛下,想必太子殿下隻是一時糊塗。”
“糊塗?”明昭帝冷笑一聲,緩走至李意卿身前,道:“你同我承諾,說隻要将葉懸意派于你做侍讀,從此便勤奮上進,用心念書。”
“朕應了你,你呢?”
語罷,明昭帝将幾張紙頁擲于他面前,“看看。”
李意卿不瞧不知道,一瞧便被葉簾堂那筆狗啃一般的字吓了一跳。腦海中浮現出昨日葉簾堂連拍胸脯向他保證抄書的場景,他一時有些分不清那人究竟是想幫他還是想害他。
内心苦笑一聲,李意卿以頭扣地,道:“兒臣知錯,兒臣不該讓……”
“你瞧瞧你的字!”明昭帝實在忍不住,出聲道:“前面幾頁還算是好,寫到後面便看得出來,浮躁!”
“如此浮躁,如何能成大器?”
嗯?李意卿腦袋空白了一瞬。
“從今日起,你下了課便再去練習兩個時辰的書法。”明昭帝背過手,“若下次朕再看見你不好好寫字,便以藤條笞手。”
語罷,明昭帝帶領一衆宮人,氣勢洶洶地離開了翠微館。
如此,李意卿又在翠微館聽了柳太師長至一個時辰的訓話後,才怒氣沖沖地回到了崇文館。
這頭葉簾堂摸去翠微館聽了半個時辰的牆角,發現事情與自己無關後,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來。
沒坐多久,便見小太子的臉快氣成和朱砂痣一個顔色,額上的青筋都突了出來,看這架勢是恨不得撲上來把她掐個半死。
葉簾堂見他面色不善,隻好僵硬地沖他笑笑,讨好道:“太子殿下,我今日帶了你想看的話本。”
不想小太子不發一言地朝她逼近,就在葉簾堂準備接受他那一腔邪火時,隻聽前頭兩聲重咳,原是柳太師來了。
“太子殿下,回到自己的位子。”
見狀,葉簾堂微微松了口氣,心裡盤算着一到放課就立刻離開這裡,免得被李意卿這顆不定時炸彈波及。
李意卿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大跨兩步湊近,兇巴巴道:“葉懸意,你一會兒要是敢跑,看我怎麼收拾你!”
葉簾堂不大樂意,本來全當沒聽見,但轉念一想自己這事确實辦的不厚道,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留了下來。
李意卿到底還是年紀小,罵人也不會罵。葉簾堂用着幾本話本子外加許諾晚上一同練字,便将他哄了個七八分好。
可真到了夜裡練字的時間,葉簾堂卻是分外的痛苦。
她本來秉持着“得過且過”的初心前來,卻發現這太子連練字旁邊都得有人守着看,今夜值守的便是跟着柳太師的一位助教。
這位助教不僅說話像柳太師,連教習方法也是同柳太師一樣不近人情,連葉簾堂這個臨時被拉來的也得做他布置的課業。
葉簾堂在書法方面是個不折不扣的繡花枕頭,那凳子上像是長了釘子,她怎麼都坐不住。
她像是被什麼附身了一般,要麼寫着寫着說燈光太暗,要麼就是要出恭,一會兒說自己渴了,一會兒又嫌夜裡悶熱沒風,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還時常走神,時常要東張西望,時常打瞌睡,反正心思全然不在練字上面。
助教恨鐵不成鋼地說他心浮氣躁,葉簾堂也自覺事态,隻好硬忍着拿起筆,鞭屍似的在字帖上練習着橫平豎直。
而李意卿認真起來,是完全能做到一心一意,全神貫注的。
葉簾堂百無聊賴地側過頭,便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蒲團上,提握狼毫,懸腕而書。端的是一派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在字間遊。
居室幽雅,滿屋墨香。
李意卿一筆一劃皆遊刃有餘,不滞不澀,字字珠玑,行行錦繡,偶然運出敗筆也不氣餒,反而更加仔細的揣摩筆意墨韻,力求精益求精。
葉簾堂默默看了一會兒,認命似的再次拿起毛筆,做起千篇一律的練習。
待助教合掌查驗時,她才驟然回過神,發現一個時辰的書法已經結束,而自己順利完成了所有課業,紙頁上的字迹肉眼可見的整齊了許多。
轉過頭,李意卿正笑着看她。
往後的幾天都是這樣,清早,她同諸位皇子一起聽柳太師那乏味至極的文書課業,午時同太子一起用飯,練習騎射。
到了夜裡便随着太子一同寫字,大部分時間都宿在翠居,偶爾同李意卿講幾個稀奇古怪的民間故事。
雖然書法課在葉簾堂看來是比上柳太師的課程更加生無可戀的,然而不能否認,在李意卿的帶領下,自己那筆字偶爾也不像是雞爪撓過的,反而有種狗爪子按出來的工整之感。
這一天,葉簾堂随李意卿練完了字,出門卻瞧見三皇子李意駿坐在門口。
見着她便吹了聲哨,問:“懸意兄,日日跟着小五不膩嗎,不如明兒跟我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