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懸意!”
葉簾堂還沒來得及睜眼,隻聽一聲怒喝,後腦勺便結結實實挨了一尺,手肘沒将下巴撐住,前額“咚”一聲撞到了木桌上
她一手捂住前額,一手摸着後腦勺,龇牙咧嘴地伏在書案上。一旁李意卿和李意駿正幸災樂禍地笑,李意乾瞥她一眼,又将頭轉了回去——自她上次拒絕了他的水果,李意乾便不再理她了。
葉簾堂偷偷擡眼,見柳太師站在她案前,戒尺“啪”一聲又落在左手手心,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登時一個激靈,急忙站了出來,垂首道:“學生罪該萬死。”
柳太師冷笑一聲,“你這些天日日犯困,哪次都說自己罪該萬死,又有哪次改正了?去外頭站着。”
葉簾堂隻得腆着笑笑,自覺到崇文館廊下罰站。
此時尚處清晨,日頭還算溫和。葉簾堂聽着鳥叫,走起神來。
前些日子明昭帝意外問起,才知道她現下在宮外沒有住所,隻在客棧住着,便給了她幾百兩銀子,讓她自己置辦宅院。
葉簾堂汗顔,心想她自入阆京春闱以來,大多數時間要麼住在宮内翠居,要麼歇在酒肆雅閣,早将住宅這事抛到腦後了。
她領旨謝恩,便到處托人打聽詢問,挑挑揀揀了許多天,昨日才在皇城附近沋河坊定了處四合院。
雖然規模小了些,但這方寸之間卻是别有洞天。房屋整體朝南,通風好,整個院落與房間都能接收到最多的陽光照射,使人身處其間時總覺着溫暖敞亮。
院中植以松柏,蒼翠挺拔,四季常青。花間小徑以鵝卵石鋪就,往深處走去,便是另一番景象。
東廂辟為小圓,池中荷葉田田,蓮花亭亭。池畔設石桌石凳,可供她邀友品茗對弈。西面粉牆臨着沋河,風中隐約帶來潺潺流水聲,在這悶熱夏日,能讓人逐漸平下心,靜下氣來。
隻不過一想到回去後不僅打掃房屋後院,還要精挑細算置辦新家具,就一個頭兩個大。
好不容易挨到放課,柳太師又恨鐵不成鋼地硬拉着她絮絮叨叨了兩個小時“你這個年紀是怎麼睡得着覺的”之類的話。
迷迷糊糊出了皇城,下馬車到新居時忽見馬車後廂鑽出三顆毛茸茸的腦袋。
李意駿喊道:“好啊懸意兄,怪不得近日在翠居不見你影,原來是有了新居啊?”
李意乾則一臉“勉為其難”地下了車,默默地打量着這套園子,偶爾瞥兩眼葉簾堂,像是想說什麼,又礙着面子不肯說。
太子李意卿則委委屈屈地拉住她,問:“是覺着東宮翠居住的不舒服嗎,為何要搬來宮外住?”
葉簾堂扶額,薅了一把最近狂掉的頭發,問:“……陛下知道你們出宮的事情嗎?”
“知道啊。”李意駿笑嘻嘻道:“父親還特地讓我們幫你搬新居呢。”
“那就成。”葉簾堂将一衆人領進屋内,賜予他們每人一把勞動工具,滿意道:“既然陛下都那樣說了,你們都給我将這屋子擦得幹幹淨淨,園子也給我收拾的整整齊齊!懂了嗎?”
李意乾兩根手指提溜着塊抹布,終于因嫌棄開了口:“這是什麼東西?”
“抹布啊。”葉簾堂道:“擦桌子用的。”
“沒用過。”說罷,他便将抹布往窗台上一撂,大爺一般自顧自一屁股坐在木椅上,說什麼都不肯動了。
另一邊的李意駿和李意卿雖然勞動态度良好,但二人都是皇城裡金枝玉葉長大的,都是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貨色。
就在李意卿用簸箕差點将自己鏟倒時,葉簾堂終于出手阻止,結束了這場越幫越亂的“幫助”。
最終還是幾位皇子從宮裡帶出來的貼身侍從們手腳麻利地将屋子收拾了幹淨,尤其是陶青,将後院一園子殘花敗葉都理出了一番别樣的意境。
葉簾堂握着人家的手一一道謝,順帶明裡暗裡的再踩一腳旁邊的幾個殘廢皇子。
天色暗了,葉簾堂原想請人一同去雅閣用飯,但宮裡頭有規矩,便隻好作罷。
臨行時,李意卿抓着葉簾堂死不松手,哭着喊着說舍不得,要同她一起在這兒住。隆生好說歹說太子也不肯松手,葉簾堂隻好抱着他,約定明日上課一定同他坐在一起,這才作罷。
待目送着馬車緩緩駛離了沋河坊,她便一個人跑去了芙蓉酒肆。
阆京城中,随意拉一個人問,如今誰是街衢縱橫間最笙歌鼎沸,最酒香四溢的那一個?那人定是想都不用想,脫口而出便是芙蓉酒肆。
葉簾堂三個月未來,一時間竟又同第一次來那般呆住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酒肆外張燈結彩,火樹銀花,映照得整個阆京城如同白晝。肆内更是人聲鼎沸。
客人們或三五成群,圍桌而坐,談笑風生;或獨酌自飲,思緒萬千。酒酣耳熱之際,更有樂師操琴弄笛,絲竹聲與酒香交織,營造出一種忘卻塵嚣的氛圍。
饒是如此熱鬧,童姣也能在第一時間發現站在門口的葉簾堂,扶着窗子笑:“我當是瞧錯了,原來還真是葉大人。許久沒見,怎麼傻站在那兒,路都不會走了?”
葉簾堂仰頭看見她,也笑:“三月未見,先上壇你家珍珠紅。在下要先嘗嘗,那味道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