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葉簾堂的臉色,那幾個朝堂小吏便快步上前,将吳津河的指印摁在冊上,這樣便算是大功告成。
吳津河的小弟們自知丢臉,急急忙忙将地上哎呦叫喚的吳爺架回了府。
童姣在樓上看着戲,如今這頭落幕,她暗歎一聲:“精彩。”轉眼又瞅見底下七零八碎的一地碎渣,面色又轉了陰,揮手招人,道:“摔碎的東西都記好了沒有?明日一早便去登門要錢!”
幾個朝廷官員圍上來向葉簾堂道謝,她擺了擺手,問:“方才我與他說了那麼久,到底還是沒能得知,那吳先生為何就是不肯登冊?”
其中一人回道:“他說那戶籍繁瑣,還說此等制度專是用來束縛才子的枷鎖。”
“哼,恬不知恥。依我看,這吳先生自視甚高,定是認為自己身乃副尉幕僚,不肯與庶民同列戶籍。”
“我看他是不肯交稅吧,據說他名下田地宅子有許多呢。”
葉簾堂聽着他們左一句右一句,默默想:“新政若想順利實行,還有太多需要補全完善的地方。正如現下,不同的社會階級利益不同,新政若能及時平衡,便對國家大有脾益。”
待送走了幾位官員,遣散了人群。葉簾堂正要回樓上雅閣,忽見一人從後院廚房沖了進來,手裡揮着一把鍋鏟,怒道:“是誰要欺負恩人?”
見原本散去的人群隐隐有聚攏的趨勢,葉簾堂急忙捂着臉,将慢半拍的契榮一把捉進了雅閣。
*
夏日暴雨來如決堤,電尾燒着黑雲,似是要将屋頂都掀翻。
這日韓将軍臨時放了課,雷雨正盛,不好出宮,葉簾堂便去了太子的明德殿逗鳥。
細竹籠裡,正一隻羽色斑斓,眼若明珠的虎皮鹦哥。李意卿正在内殿做着課業,葉簾堂扭頭向裡頭問:“你怎麼給它換籠子了?”
“這個好看。”李意卿的聲音從裡間傳來,有些模糊。
葉簾堂想了想,又問:“它叫什麼名兒?”
“笨伯。”
“難聽。”葉簾堂轉過頭,從宮人手裡接過鳥食,親自喂給它,“為什麼要叫這個?”
“……因為它好吃懶做,隻會說‘笨’。”
果然,那頭太子話音剛落,這邊笨蛋就叫道:“哇!笨!笨!”
裡頭傳來李意卿爽朗的笑。
葉簾堂不信邪,拿着柳條逗弄,對着它慢慢念:“兩個、黃鹂、鳴翠柳。”
“笨伯”張嘴:“笨!”
葉簾堂不管不顧,繼續:“兩個、黃鹂、鳴翠柳。”
“笨!”
“兩個、黃……”
“笨!”
“兩……”
“笨!”
葉簾堂氣着站起來,指着它道:“好你個笨伯,還真是個隻會說笨的笨伯!”
裡頭李意卿哈哈笑:“你在說什麼繞口令?”
葉簾堂喂完鳥,竹簾一挑便進了内殿,道:“沒意思。”
李意卿慢慢寫着字,聽她這話便擱了筆,道:“那下棋?”
葉簾堂趴在窗棱上,“不想下。”
李意卿站起身,忽然問:“翠居的荷花開了,你去瞧過沒有?”
聞言,葉簾堂眼睛亮了亮,道:“外頭還下着雨……”
李意卿瞧他一眼,眉間朱砂痣顯得他雙眼分外明亮,向着她擡了擡下巴,示意現在出去。
葉簾堂有些猶豫,自己跑出去就算了,若是太子跟着她出去,沾上寒氣生病了怎麼辦。
李意卿見她遲遲不動,便伸手将她往自己這邊拉,問:“怎麼了?”
葉簾堂撇了撇嘴,罕見地腼腆道:“這不合規矩吧。”
李意卿狐疑地瞄她一眼,“你什麼時候這麼守規矩了?”
葉簾堂有些想笑,用力壓下嘴角,道:“若是……”
“可别想了。”李意卿卻最見不得人扭扭捏捏,拉着她就往外邊跑,邊跑邊笑,道:“想去就去呗。”
葉簾堂慌亂扒住門框,問:“不拿傘嗎?”
“拿什麼拿。”李意卿道:“我前些日子才看了話本子,雨中奔跑,這叫恣意的少年時光。”
見葉簾堂還是一臉糾結,他便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拽了出來,哈哈笑道:“大不了一起淋成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