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吳津河是個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也許在軍事謀略上的确有些建樹,但此刻見面前人扭着身子不願看他,頃刻間便将自己此行是來做什麼的忘了個幹淨,心裡美滋滋地想:“他這是和爺鬧脾氣呢。”
吳津河又伸手去拉她,問:“哦?那你想如何啊?”
葉簾堂閃身避過他的手,往一旁的假山躲,軟聲道:“在下不知道,先生自己想。”
吳津河一聽,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喲,這是在和爺玩欲擒故縱呢。”
他哈哈一笑,邁腿追近,“某近來偶然尋見個寶貝,你定然喜歡。”
夜色漸濃,葉簾堂的身影閃進假山便看不見了,隻聽聲音道:“那先生明日将那東西帶過來,我們再說罷。”
語罷,便像是雨落入水中,再也尋不到了。
吳津河心急,在假山裡頭轉悠了半天也沒能找到人,隻覺得心癢難耐卻不敢喧嘩,隻得低聲喊:“葉侍讀,你去哪裡了?”
沒有回音。
吳津河不死心,又低聲呼喚了幾道音。忽見遠處燈籠閃爍,好不巧,竟是宮裡得侍衛巡邏到了此處。
他隻得在矮身鑽進假山的一處角落,待侍衛巡邏走過,才從其中鑽了出來。
腿麻腳麻,夜風一吹,他打了兩個噴嚏,搓了搓手,一顆心卻仍在發燙,腳步飛快地出了宮。
*
六月光景殊勝,烈日将這座皇城曬得金瓦爍爍,猶如龍鱗一般閃耀。
翠居中的幾池芙蕖早已亭亭如蓋,荷立清池,葉展翠裳。
葉簾堂懶洋洋趴在一旁的石桌上,玩着李意卿前些日子新給她磨的一盤棋。
棋盤色澤溫潤,紋理細膩,實乃上等的瑤台寶局。
她回想起李意卿向她介紹的情形:小太子先是指着白子道:“這是象牙燒制的,細膩水滑,摸上去冰冰涼涼的十分舒服。”再指着黑子道:“這是用瑪瑙燒的,玲珑剔透,漂亮吧?”
想到這,葉簾堂嘴角勾起一抹笑。但心裡轉念一想,到了晚上還要見吳津河,笑容變瞬間隐了下去。
她向來不是個喜歡以身試險的人,但昨日,自己想起明昭帝因着吳津河那事兒來找她,氣不打一處來,腦門一熱便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一路上東看看西看看也隻是在找逃跑路線,萬一對方帶了太多人,夜色濃重,自己還是有機會逃跑的。
幸好那吳津河是個色膽包天的。
思及此,葉簾堂擡手喚來陶青,問:“三殿下身邊,除了甯安,是不是還有一個年紀小,個子也小,長得很清秀一小孩兒?”
陶青沉思片刻,點頭道:“是有些印象,好像是叫……藍溪?”
“藍溪?”葉簾堂手一抖,一顆黑棋沒捉穩便掉下了石桌。
陶青俯身替她去撿,疑惑問道:“怎麼,大人認得她嗎?”
那當然!藍溪不正是幾個月前在城北救了太子的小女孩兒嗎!現下李意駿将她帶在身邊,又是在搞什麼名堂?
葉簾堂急忙調整表情回複鎮定,向着陶青笑笑:“不認識,她昨日幫我牽了會兒馬,我想将她叫來謝上一謝。”
陶青想了想,道:“這會兒她應該在花房種花呢,大人要叫她過來嗎?”
葉簾堂點頭,笑道:“請她過來喝盞茶,偷會兒懶。”
“是。”
沒過一會兒,藍溪便跟在陶青身後走了過來。
葉簾堂向她招了招手,陶青見狀便明白兩人是有話要說,沒走近,隻站在池邊看魚。
藍溪走近向她行了禮,道:“葉大人。”
葉簾堂嘿嘿笑着,趕忙讓她坐下,問:“你怎麼入宮了?”
“在宮裡能吃得飽。”藍溪回。
葉簾堂“奧奧”點着頭,又想說什麼,便見藍溪冷着一張小臉,道:“大人,您莫要同我這般親近,于理不合。”
“再者說……”藍溪不動聲色打量一眼周圍,壓低聲音道:“皇城人多眼雜,我與大人不應來往。”
葉簾堂這才止住話頭,歎了口氣,“是我昏了頭。我叫你來,是想謝謝你昨日的提醒。”
藍溪有些詫異地擡起頭,問:“大人,您聽懂了?”
“啊?”葉簾堂也懵了,“我當然聽懂了啊。”
“那您為什麼不跑?”
“我……”葉簾堂緩了聲音,最終沒有深講,隻是輕聲道:“我想看看,是誰。”
“大人昨日既已看着了,為何今日還要去?”
葉簾堂含糊道:“我自有打算……對了,你昨日,為何幫我?”
藍溪低下頭,有些不自在地絞起手指,良久才小聲道:“大人給了我那串玉環……我都記得的。”
葉簾堂愣了半晌,嘴角翹起來,卻在心底歎了口氣。
同藍溪道了别,天色逐漸暗下來。
葉簾堂瞅着遠處宮人踩高點亮宮燈,便将棋子收好,站起身,向着月湖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