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孟冷笑一聲,“先生自請辭官。這下他既保住了葉懸意,又保住了國子監。”
“怎麼……”劉臻猛地握住單孟的胳膊,“先生怎地,怎地也同陛下一般糊塗!那葉懸意到底有什麼妖法,使得他們一個兩個都被蒙住眼!”
“先生出身寒門,自然是與葉懸意那等小門小戶同氣連枝。” 單孟輕歎一聲,“大人,如今先生辭官養病,同你我都不在算是自己人了。”
劉臻蹙起眉頭。
“國子監學生經此一事,定然會有人上書彈劾他們結黨私營,禍亂朝政。”單孟眼睛發亮,“如此,對大人您的仕途更是一片大好啊!”
“怎麼……”劉臻隻覺得頭腦發暈,道:“單孟,你慢些說,這到底和扳倒葉懸意有什麼關系?我怎麼,怎麼聽不懂了?”
隔着茶杯氤氲的蒸汽,單孟兀自笑道:“大人,您想。如今阆京有劉、張、柳、石四族鼎立。我們劉氏乃商賈起家,經曆年累積方能勉強與其他三族并肩。早些年間,為柳氏最為尊寵,世代書香,帝師之族,然而如今的柳家後繼乏人,唯餘柳太師在東宮供職,太師一旦隕逝,柳家則将真正式微。”
劉臻聽得口幹舌燥,端起茶杯來潤了潤口舌。
“再說如今的張家。雖說張喆前些日子遭到貶職,但張家之根并不在于他,而在于駐守西南的張楓,也就是懷化大将軍,且他們後宮還有一位張貴妃,更是當今三皇子的生母。”單孟語氣微變,“未來之勢,不可小觑。”
“至于石家,從來都是農業為本,底蘊雖不如我們劉家深厚,但卻掌管着天下良田,守護朝廷命脈,曆來都不能輕視。”
劉臻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單孟抿了口茶,道:“向來是榮華富貴輪流享,如今他們各家都有子弟參與了國子監一事,日後朝中彈劾,陛下也隻能更加依賴我們劉家,大人隻需靜待佳音便好。”
“那,那葉懸意呢?”劉臻問道:“可是葉懸意還是好好的啊。”
單孟忍住了敲打他那顆腦袋的沖動,搖了搖頭,“大人,日後待您得了陛下賞識,自然是想怎麼對待那葉懸意便怎麼對待。”
劉臻卻搖了搖頭,“單孟,未來事從來都說不好的,你且告訴我,如今該怎麼辦。”
單孟深深歎一口氣,無奈道:“如今,這樣拖着便好。隻要有人彈劾一次其餘三大家族的人,陛下定然心下厭煩,這厭煩不僅僅是對國子監裡三大家族的學生,更是會蔓延至他葉懸意,甚至會演變成埋怨。到了那時,他葉懸意不僅得罪了陛下,也得罪了其餘的三大家族,無罪也成了有罪。”
劉臻眸光發亮,“這樣,他才算是徹底倒了!”
單孟微笑着點了點頭。
“哈!單孟,你可真是,可真是!”劉臻拊掌大笑,“想要什麼便去告訴我,我什麼都願意給你!”
*
被诟病在朝廷興風作浪,給陛下心底潑了豬油的葉簾堂打了個噴嚏,蹭得全身的傷口都在疼。
她揉了揉鼻子,将打開的窗戶合小了些,坐在旁邊靜靜的聽雨聲。
門忽地被推開,閃進來一團豔麗的香氣。童姣一進門便四處打量,“還行,就是單調了些。”
葉簾堂忙摁住鼻子,勉得再打一次禍及全身的噴嚏,甕聲甕氣道:“寒舍鄙陋,還請童大娘子見諒。”
童姣略微一點頭,評道:“還好吧,比我家阍室大點兒。”
葉簾堂的嘴角抽了抽。
童姣自顧自地挑了一把木椅坐下,沒骨頭似的地靠在椅背上,“你歇得倒暢快,你知不知道昨夜出了大事。”
葉簾堂将頭擱在窗棂上,聽着雨打廊下的“叮咚”聲,笑道:“還真是什麼事都逃不過您的耳朵呢,這次又怎麼了?”
“我和你說正經的。”童姣罕見地和椅背分開,身體略微前傾道:“聽聞,陳祭酒今早辭官了。”
葉簾堂的目光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問:“為着什麼事?”
“為着你的事。”
“我?”她笑了笑,“我有什麼事能讓祭酒為我辭官的?”
童姣歎一口氣,抄起桌邊的折扇便往她頭上敲了一下,“你還不知道,昨日夜裡,國子監的學生們齊刷刷跪在宮門外頭,求皇帝罷了你的官呢。”
“啊?”葉簾堂這下終于将目光轉了回來,“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童姣哼笑一聲,“還不是因為葉大人,行、事、嚣、張。”
“冤枉!”葉簾堂苦号,“我何時嚣張過!”
“這可由不得你說。”童姣重新靠回椅背,“那群學生皆是世家子弟,這回是陳祭酒用辭官将你們兩邊都暫時保下來了,就算陛下再喜歡你,下次可就不一定啰。”
葉簾堂垂眸,苦笑一聲:“經此一事,恐怕那些學生要更恨我了吧。”
“對喽。”童姣舒了一口氣,“這樣看來,你如今休假養傷,反倒是好事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葉簾堂再次将頭擱在窗棂上,悶悶道:“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