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帝深夜披衣,撩開簾子問:“外頭在吵什麼?”
廊下守夜的内侍趕忙跪下回話:“都是國子監的學生。”
“怎麼是你?”明昭帝掐了掐眉心,問:“潘福呢?”
“回陛下,潘公公已前去查看情況了。”
明昭帝略一點頭,将衾被撩開。一旁的宮人見狀趕忙上前,将皇帝扶到了書案前的木椅上,呈上新鮮的果茶。
明昭帝淺淺抿了一口,評道:“太甜。”
宮人急忙将果茶換下,呈上一碗滋心潤肺的哀家梨。明昭帝撥弄着湯匙,剛低頭嘗了一勺,便見潘福肥胖的身形閃了進來。
他躬身道:“陛下,國子監的學生們不知是受了誰的指使,想求您革去太子侍讀的官職,一直都在外頭喊着哩。”
明昭帝咽下蒸梨,碗擱在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緩緩道:“陳箜呢?”
“陳祭酒近來染病,咱家到時,大人正在外頭斥責學生,想來是怒極攻心,此刻已眩瞀撲倒在地,現下正是一片混亂。”潘福停了少頃,才道:“陛下,咱家瞧着,此事不像是陳祭酒知曉的。”
“他當然不知曉。”明昭帝冷哼一聲,“他比誰都看好那廢棄了的新政,自然不會允許學生做出此等事。”
潘福慢慢擡眼,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叫那群國子監的學生都進含元殿待着,想鬧便在裡頭鬧吧。”明昭帝煩躁地擺了擺手,“等陳箜醒了,立刻叫人去問話,看他是怎麼想。”
潘福一點頭,“是。”
“你親自去辦。”明昭帝歎一口氣,“國子監的學生都是世家子弟,你也做的客氣些,别寒了世族的心。”
“是。”潘福領了命,這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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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孟剛跑至廊下,将油紙傘收回,抖了抖衣袍上的水珠,便聽屋内一聲拍桌響,有人大聲道:“什麼?陛下沒有處置葉懸意?”
單孟推門的手頓了頓,最終還是改為叩門。
三聲輕響,裡頭安靜了片刻,再出聲時已平靜了許多,“進來。”
單孟這才推門而入。見劉臻此刻正複手立于桌前,一旁跪着個戰戰兢兢的小仆。
他向跪着那人使了個眼色,那小仆小心翼翼瞄了劉臻一眼,飛也似的逃出了房内。
劉臻見狀冷笑一聲,“如今我府内的人都隻聽你單大人的話了?”
單孟歎一口氣,替劉臻倒上新茶,“方才我來時叫人給你熱上了乳酪,你且消消氣罷。”
劉臻坐在椅上,從桌案抓起一把竹扇快速搖着,仿佛這樣便能将怒火吹熄,“單孟,你告訴我,那葉懸意到底給陛下灌了什麼迷魂湯,為何陛下就是不願意處置他?”
單孟聞言淺淺笑了笑,将熱氣騰騰的新茶推了過去,“隻不過是一群乳臭未幹的學生,到底是翻不起什麼浪花。”
“你這是什麼意思?”劉臻“蹭”一聲站了起來,“是你說這樣做能扳倒葉懸意的,此刻又說翻不起浪花,難不成是在戲耍我?”
單孟歎一口氣,道:“大人息怒……”
“你讓我怎麼息怒,那葉懸意将陛下蒙蔽至此,我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厮興風作浪!”
單孟也站起身來,正逢底下人端來一碗香芋酪,他順手接過吹了吹,雙手端給劉臻,道:“大人先坐下,聽我細細向您講。”
劉臻瞪他片刻,最終還是接過手,重新坐了下來。
“大人您也知道,陛下處事向來溫和,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平,更不可能因着幾個學生的話,去處置五品侍讀。”
“哼,還不是你當初攔我!”劉臻舀着碗裡的乳酪,氣道:“我就該同那些學生一起去!若我去了,陛下此刻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非也。”單孟搖了搖頭,“那些個學生此番舉動,往好了想,那時忠貞為國,直言不諱。但若要是往壞處說,那便是妄議朝政,毀謗天子,也是……目無尊師。”
“什麼?”劉臻緊張起來,“先生,先生他怎麼了?”
“昨夜先生拖着病體前去阻攔,不想氣急了,暈倒過去,此刻正在太醫别院躺着。”
“怎會如此!”劉臻擱下碗,作勢就要沖出去。
單孟吐出一口氣,一把将劉臻摁在了座椅上,道:“你去做什麼?你此番過去,不就是恰好同旁人證明,你和那群學生勾結嗎!”
“那怎麼辦。”劉臻不安地看着他,“先生本就身體不好,如今……”
“大人,您聽好。”單孟沉下語氣,緩緩道:“此番葉懸意能毫發無損,大都是他陳祭酒的功勞!大人不妨猜猜,祭酒他是憑何保住了葉懸意?”
“是,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