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消逝,星子綴在交錯的樹杈間,細碎黯淡。
杜鵬全聞聲立刻矮下身,藏身于密林之間。
“你說這千子坡的二當家說話可信嗎?”一人舉着火把慢慢道:“我一向都不大相信這種山匪,不過他今日答應咱們葉大人倒是答應的爽快。”
“誰知道呢。”另一人接話道:“咱們就是個跑腿送東西的,管那麼多做什麼?把主子伺候好了才是最要緊的。”
杜鵬全躲在樹幹後,隻露一雙眼睛,稍稍側身盯着外頭小路,見這行人一水的青袍銀繡,他暗暗抿嘴了下唇。
都是州府的人。
他今日怎麼都不該隻放王秦嶽去辦事,如今不知他同州府那邊密謀了什麼,惹得杜鵬全心中一陣一陣毛。
另一頭。
葉簾堂用左手慢慢練着字,見周言提袍進了屋内,便擱下筆,笑着問:“怎麼樣,東西給王秦嶽送去了嗎?”
周言點了點頭,在桌案一旁的木椅上坐下,道:“運氣不錯,送東西的隊伍正好撞上杜鵬全,在他們營寨門口。據說杜鵬全在那邊瞧着,眼睛都要噴火了。”
葉簾堂挑了挑眉,問:“隻他一個人在屋外嗎?”
“唔,應該是。夜裡黑,也看不太真切。”周言不知從哪又拿了一盤炒栗,擱在桌上“咔擦咔擦”地去殼。
“今日本是千子坡同殿下的第一次交鋒,杜鵬全理應同王秦嶽一起好好商議對策。若此時他真一個人待在外面,大概能說明他二人話沒談攏。”葉簾堂若有所思道:“要真是這樣,那我們方才派出去送東西的隊伍便是極為有用的……起碼能勾起他的一絲疑心來。”
“不過咱們也隻是送了些書過去。”周言嘴中咕咕哝哝,“杜鵬全要是同王秦嶽當面對峙,幾下就能說開了。”
“說開也無妨,咱們送書去也不是為着這個。”葉簾堂靠着木幾,“但若是他們二人沒有說開,那我們接下來就省事多了。”
“嗯。”周言點了點頭,“今日王秦嶽猶猶豫豫地不肯答應,心裡頭肯定還是記着杜鵬全對他的那點恩情。要是在這個關頭杜鵬全主動撕破臉皮,那他們二人最後的那點情誼也就該無影無蹤喽。”
“正是如此。”葉簾堂眯着眼笑,“咱們接下來,就是要将杜鵬全心裡頭那道口子越撕越大,逼得他他不得不對王秦嶽刀刃相向。”
周言哼笑一聲,搖了搖頭,“你這招是真缺德。”
“說什麼呢。”葉簾堂斜他一眼,慢慢道:“我這叫審時度勢,揆情度理。”
周言笑着将一顆剝好的炒栗塞進嘴裡,問:“對了,太子殿下呢,最近怎麼都沒見殿下的身影?”
“殿下跟着鄒先生去測繪糧道圖了。”葉簾堂說:“糧道不是幾年前被洪水沖垮了嗎,這些年都未曾修繕管理過,如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得通。”
周言停下手中動作,皺眉問:“若是……走不通呢?”
“那便隻能借道了。”葉簾堂聳了聳肩。
“是借嗎?”周言看着她,挑起一側的嘴角笑道:“我瞧着不是,葉侍讀,您此番大費周章地同王秦嶽談,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從千子坡手裡搶道兒吧?”
葉簾堂眨眼無辜道:“周大人,您也知道,千子坡無論是地還是道,都實在肥美。”她長歎一口氣, “我也是替谷東饞得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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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過午膳後,葉簾堂再次算了算糧道的開銷,她盯着白紙上明晃晃地一串“0”後綴,登即有些頭疼,這三百萬預算竟然隻能算是勉勉強強。
葉簾堂心中有些後悔,自覺将銀子要得少了,她想起王秦嶽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千子坡定然是還能拿出更多的來。
她歎一口氣,在心中寬慰自己道:“無事無事,若是日後能達成合作,千子坡便是個實打實的金主,到了那時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王秦嶽那頭還沒有回信,葉簾堂手頭空落,便想着去幫一幫太子那個小鬼。
她尋了一圈,最後在城牆上找到了李意卿。
“怎麼一個人在這坐着?”葉簾堂登上城牆,俯身看着身下的景色,“我還以為你在院裡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