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葉簾堂先醒了。昨夜睡得不踏實,身邊躺個活人,她總覺得不習慣。
李意卿倒睡得沉,抱着衾被一動不動。
葉簾堂原想傳個早飯慢慢等他醒。結果早膳剛上,崔玄成便撩簾進來了。
“葉大人……”他方出聲,目光便掃到了床邊帷帳下擺着一雙烏皮靴,當即壓下聲音,指了指裡頭,做着口型問:“殿下在裡頭?”
葉簾堂點了點頭,匆匆咬了幾口包子便随着他去廊下談事。
“大人,您猜得不錯。”剛出了門,崔玄成便急切道:“咱們變州城果然有為他千子坡通傳消息的眼線。”
葉簾堂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前日,我差點将禁衛軍的事說漏嘴,最後用他們都暫且住在州府西院圓了回來。”崔玄成四下看了看,确認沒人後低着聲說:“昨夜,西院就來人了!”
“沒捉住人?”葉簾堂問。
崔玄成搖了搖頭,皺眉道:“西院放得都是些雜物,平日裡沒人看守。我留了個心眼,昨夜是讓虎家兄弟守着的。虎家阿壯眼睛最好,按理說不會讓人摸進院子了才發現,可……”
“如何?”葉簾堂問:“被那人探到禁衛軍之事是假了?”
“不,沒有。”崔玄成搖了搖頭,“虎家兄弟一個眼睛好,一個功夫好,趁着那人摸進屋前便将人攔下了,來回過了幾招,結果叫人溜走了。”說着,他将葉簾堂扯近了一些,從腰間荷包裡掏出塊白布,一層一層剝開來便見着一根針,“阿強身上被這玩意兒刺了。”
葉簾堂剛想伸手,便被崔玄成連忙擋住,“大人千萬别碰,這上頭有毒!”
“毒?”她皺起眉。
“蛇毒。”崔玄成歎一口氣,“眼下阿強後背爛了一大片,命是保住了,可手腳沒了力氣,功夫怕是要廢。”
葉簾堂湊近那根被白布包裹的針,認真端詳了片刻,隻見針頭比身子黑許多,疑惑道:“這上頭是怎麼回事,用了毒的緣故?”
“不是,這針大抵從前是用作火針的。”崔玄成搖頭,看向葉簾堂,說:“火針便是谷東常見用于溫經散寒,通經活絡的療法,通常是将針尖燒紅,刺入體内,所以針頭要比其餘地方暗一些。”
“谷東四州都常用?”葉簾堂直起身,慢慢道:“這可麻煩了。”
崔玄成将針小心翼翼收好,“取的蛇毒也都是谷東地頭上有的,真是狡猾!”
葉簾堂垂眸思索片刻,問:“阿強醒了嗎?我有些話想問問他們兄弟。”
……
“大人萬安!”
葉簾堂走進虎家兄弟養傷的屋子裡時阿壯正給阿強喂着湯,見她來便起了身,眼眶還紅着,一看便是偷偷抹過眼淚。
“不必多禮。”葉簾堂連忙将人扶起,靠近床邊問:“阿強,能否讓我瞧瞧傷勢?”
阿強點了點頭,擡手的将衣扣解開,翻過身,将整個背部暴露在葉簾堂面前,說:“昨日我和阿壯夜裡值守,覺得四周太過安靜,連蟲鳴都沒有。那時,阿壯忽然聽到枯葉被踩碎的聲音。”
阿壯點了點頭,接話道:“那人一身黑衣,功夫了得,形如鬼魅。匿在影子裡還真叫我眼花缭亂了。我好不容易逮住他的行蹤,叫阿強下來捉人。”
“誰知我剛翻身從屋檐跳下來,那人迎面便飛來三根細針,兩根我躲開了,剩下一根紮在我後肩上。”阿強隔着繃帶摸着那處地方,“一點感覺都沒有,要不是阿壯眼尖,恐怕我早就沒命了。”
崔玄成解釋道:“當初常家鎮守龍骨關時,他們虎家兄弟年紀尚小,是被常将軍親自挑出來調教的。阿強學得是常家親傳的拳法,阿壯那雙眼睛上也有些功夫,看得又遠又清。他們都不是旁人比得了的。”語罷,他歎一口氣,“如今連他們兩人對付一人都是這個慘狀,我們恐怕是……”
日光灑進,虎家兄弟二人面色蒼白。葉簾堂低頭看着阿強的傷勢,隻見他那健壯的後背已經被毒啃爛了,隔着紗布還隐隐能看見裡頭滲出的血。
“我知曉了,多虧二位。”葉簾堂朝着兩人拘禮拱手,吓得阿強要從床上跳下來跪她,好不容易被崔玄成按住,葉簾堂吐出一口氣,慢慢道:“阆京遲遲派不來禁衛軍,我們不能再等他們了。”
崔玄成小心翼翼地将阿強安置好,問:“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千子坡的銀子給齊了嗎?”葉簾堂擡眼,“朝廷靠不住,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
王秦嶽帶着枷鎖橫躺獄中,前些日子受刑留下的血污還黏在身上,散發出濃濃的惡臭。忽然,他聽到獄門“嘩啦嘩啦”地被打開,接着有人走近。
“誰啊。”王秦嶽閉着眼慢慢開口,“你們那位阆京來的葉大人提出的要求我都答應了,好歹給我換身新衣裳吧?”
身旁悄無聲息,無人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