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不止有逄瑛的,還有蔣水、林芸她們的那一份。
玉錦花在沅國十分常見,在天涞卻相當稀少。她不知道,逄瑛究竟是從何處尋來的。
喜娘催促。
“殿下,快些将蓋頭放下,時辰到了!”
蕭驚妩看向逄瑛,彎了彎唇角。
她想說,多謝。
但又好像,她們兩人之間,從不需要去說這兩個字。
迎親的隊伍穿過長街,停在了奎王府前,甫一聞見那道漸近的銀鈴聲,她便往外探出身子。
謝隕扶她下了喜轎,往正堂的方向去。
蓋頭下一片黑紅,隻聞嘈雜談論聲愈發近了,入耳的聲音十分熟悉,是謝央。
“哎呀呀,瞧瞧咱們老九,當真是一表人才。太女神仙般的人物,也唯有老九這般俊俏的小郎君,方能匹配得上。”
依着流程,行過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之禮,贊禮者道過送入洞房,禮畢,身周賀喜聲不絕于耳。
謝隕往了前院去敬酒。
人人皆知,娶蕭驚妩不是什麼美差,偏他唇角噙着笑意,瞧不出一絲被聖旨逼婚的不情願。
蕭驚妩獨自坐在新房内,沉甸甸的金冠簪钗壓得她頭昏腦漲。
幾名丫鬟送她進來過後,便退至了門外。
不知坐了多久,她突然聽見門口的丫鬟齊聲喚了一聲:“王爺。”
蓋頭下,她輕阖雙眼,聽着他的腳步聲和着清脆鈴聲,慢慢靠近。
腳步聲停在了不遠處,沒了動靜。
謝隕身量颀長,挺拔如松,在蕭驚妩身前兩步的距離停住,雙手環在面前,好整以暇打量着喜床上端坐着的年輕女子。
視線慢悠悠的,掠過火紅蓋頭,定在了桌上的秤杆之上。
他将其拿起,在手中把玩着轉了兩圈。
下一瞬,紅蓋頭被人揭了起來。
許久不曾見光,她下意識地閉緊了眼,待眼睛略微适應光亮後,方才緩慢睜開雙眸。
視線仍不明晰,感知到身旁有人坐了下來,蕭驚妩擡眼去看,便對上了那雙明淨眸子。
謝隕着如火一般鮮豔衣衫,襯得他眉眼間那抹少年氣愈發濃烈。
他在笑。
盡管這抹笑并談不上有多真心。
“王爺。”
視線恢複清明之後,蕭驚妩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太女是聰明人,本王懶得拐彎抹角,便直說了。”
謝隕起身徐徐行至桌邊坐下,将秤杆随意地扔在了桌角。
漆黑雙眸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我各為其主,卻要在同一屋檐下讨生活,若日日互相猜疑算計,這日子定是過不下去的。”
“不若今日你我便締結盟約,互不打擾,相敬如賓,如何?”
蕭驚妩将發冠上的蓋頭摘下,疊好了放在一旁,撿了兩顆榻上散落的幹果放入口中,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倘若太子授意,王爺可依舊能履行與我的盟約?”
相敬如賓,說得輕巧。
他是太子一黨,倘若太子命他對她動手,他會違抗嗎,他敢違抗嗎?
依着常理而言,謝隕此刻應當裝作驚訝,随後告訴她:你如今已嫁給本王,太子便是你的兄長,怎會如此授意?
然,許是謝隕也覺得這般太假了些。
沉靜半晌,他隻是一如既往笑着開口。
“難說,我盡量。”
蕭驚妩起身,于他對面落座。
桌上置着朱色彩雕花鳥托盤,盤上整齊擺放着兩隻青銅高足酒樽,兩隻酒樽之間用紅線牽連着,随着她斟酒的動作,醇香的酒味彌漫開來。
她挽唇,擡手舉起一杯。
“我亦如此。”
得了謝隕這句盡量,至少她暫不必每日提心吊膽、飲食須以銀針來試,日夜謹防遭人暗害。
與之相同,若有朝一日,他擋了她的道,她也未嘗不會對付他。是以,他們兩人之間,隻有盡量,沒有絕對。
她與他立場不同,拔刀相對是遲早的事。
是遲早,但不是現在。
暫且平靜的日子,能過一天算一天,
見謝隕舉杯,她當即想要幹盡此杯,紅線卻忽而被拽住,使她難以飲下。
蕭驚妩停下手中動作,便見謝隕繞過桌台,靠近了,略微俯下身子。
“太女,合卺酒不似你這般飲的。”
他的語氣帶着一絲少有的客氣,端着酒樽的右手,自她面前穿了過去。
“請吧。”
合飲之後,謝隕擱了酒樽,食指勾起了她垂落在身後的一縷發絲,剪下一小縷,以紅繩綁就,将自己的發絲削去等長的一縷,待綁好後收入錦盒之中。
又用剪子在指腹不輕不重劃了一下,血珠瞬間從傷口溢了出來。
他取過枕邊安放的粉白羅帕,拭去雪白指腹上的那抹殷紅,複将帕子扔回了榻上,才算完。
“時辰不早了,明日你我還當一同入宮觐見。太女,早些休息。”
禮數已盡全,謝隕往門外走了兩步,忽而停下,笑着說。
“抱歉,忘記改口了——夫人。”
“今後,多多關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