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沅國儲君,命自然比一座城還要珍貴。
可戰火連天的時節,一條俘虜的命,興許還不如一頭豬的命來的值錢。
吃的差些也就差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活着。
見謝隕遲遲不肯動,蕭驚妩勸他。
“這飯菜其實也談不上太差了,至少裡面沒有蟲子。”
夥食最差的時候,她甚至能常常在青菜裡挑出好幾條白花花、胖乎乎的肉蟲出來。
謝隕道:“我不是挑,隻是——”
他聳動肩膀,似乎是想要擡起自己的手,最終卻沒能擡起來。
“我應該怎麼吃呢?”
蕭驚妩這才想起來,他的手腳如今都被捆着了。
她隻好擱了木箸,站起身來,想要替謝隕解開繩索。
她方才走出兩步,繞過了木桌,就聽謝隕說:“解不開的,謝玟綁我用的是鐵鍊。”
果不其然。
他的胳膊被一條極細的鐵鍊緊緊纏了兩三圈。
謝玟腦子不算聰明,警惕性倒是頗高。
尋常的麻繩用刀割,用火燒,輕易便能解開,如今換作鐵鍊,在最外頭打上了一把鐵索,沒有鑰匙,想要解開,除非砍他一隻手。
難怪他能放心地将蕭驚妩與謝隕關在一處。
一個沒了武功還重傷在身,一個被捆得死死的,還能掀起什麼風浪出來。
蕭驚妩沉默半晌,撿起一個饅頭來,塞進了謝隕的嘴裡。
那股發黴的味道在唇腔中蔓延,感覺并不好受。
但他仍是蹙着眉咽了下去。
她沒想到,這謝隕還真是個能伸能縮的,一輩子都錦衣玉食的皇子王孫,如何能吃得了這種苦,還以為他是斷然看都不會看這些吃食一眼的,她從前也是如此。
再轉念一想,也對。
謝隕的母親是個被打入冷宮的罪妃,聽聞謝隕此前便十分不受人待見,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得了謝綏另眼相待,才能過上如今這般快活日子,看着同其他皇子們沒什麼差别。
可聽聞他小的時候,過的日子連宮中下人們都不如。
想來,他從前在宮中,也沒少受苦。如此這般待遇,大抵也是司空見慣了。
謝隕十分艱難地咬住了那個饅頭,奈何饅頭太硬不好用唇齒控制,最終仍是滾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掉到桌下,蕭驚妩伸手擋了一下。
他無奈地笑笑。
“看來,隻能麻煩王妃了。”
“不麻煩。”
蕭驚妩三兩口咽下了自己的饅頭,再來喂他。
“快些吃吧。”
謝隕就着她的手,啃了一口饅頭。
看着像是噎着了。
蕭驚妩又端起這碗青菜湯喂他。
裡頭的泥土難以避免地被他喝下,謝隕偏過頭,将口中的塵土吐了出去,才說。
“這是香葉菜。”
蕭驚妩心想,看來他以前的确是沒少受過磋磨了。
像謝央那些王子皇孫們,大多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謝隕卻連這是什麼菜都知曉。
她問:“怎麼了?”
謝隕隻是說:“留兩根。”
她也沒再問,挑了兩根他所謂的香葉菜出來,扔在放饅頭的空盤裡。
挑完,又接着拿起饅頭,喂他吃過。
謝隕将最後一小塊饅頭咽下,唇瓣難以避免地觸到了她的指尖。
他忽然擡起眼來,瞳眸中閃爍着幾分促狹的笑意,看向了她。
“真沒想到,與王妃頭一回如此親密相處,竟是在這般境況之下。”
他若不說,蕭驚妩還不曾意識到。
他們倆成親已有一段時日,卻連面也少見。
兩人不曾住在同一間屋子,若非有事,蕭驚妩也從不去尋他。
看似是夫妻,實則連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都很少有過。
今兒個她卻親自喂他,也真是破天荒頭一回了。
總算将這些糟糠都用盡了,蕭驚妩忽然問他。
“費句膝下有幾個孩子?”
謝隕時常幫着謝綏辦事,自然是繞不過費家。
他答:“有個兒子,叫費沖,如今已有十五六了吧。”
蕭驚妩聞言又問:“小妾呢?”
謝隕思考了一會兒,才說:“他好像沒有小妾,隻有一個正妻,至于外頭還有沒有其他相好的,我便不清楚了。怎麼了?”
“你方才可曾看見,他身上挂着的那個香囊?”
費句已是叛逃在外的賊子,如今還會随身攜帶的,必然是他最珍視之物,那香囊應當不是尋常之物,大抵是他在意之人親手所做的。
“看見了。”
謝隕似乎想起了什麼,略一挑眉。
“嗯,沒有王妃送我的那個好看。”
蕭驚妩原本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至于究竟是何處不對勁,卻沒能想明白,聽他這麼一說,倒是忽然心中靈光一現。
“你不覺得,有些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