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英沉着眉頭,聲音低落:“秀姑,我不是沒想過這個法子。隻是這種事,總是損陰德。”
馬秀姑勸解她:“又不是殺人越貨,怎麼就損陰德了?是她們自己要把親生的孩子賣五十兩銀子,那孩子咱們不接手,流落在外頭,還是個女孩子,以後再跟着學舞番曲子?那才叫可憐,損陰德。”
“至于這五十兩,雖然數目大,但大家都湊一點,也不是真湊不起來。我這些年也攢了一些錢,你先拿去用,我手頭寬松的銀子能有十五兩。”
有時候一時間理會不了這個時代的物價,張善雲習慣于在心裡合計,折算成現代人民币。
五十兩銀子,約莫是五萬塊錢。
這個數要說多,倒也不是那麼高不可攀。
這幾年家裡的女人們都儉省着過日子,倒比兩個男人還在的時候手頭寬松了些。隻是張家窮苦日子過得久了,更多時是幾個長輩心疼攢錢不容易。
一旁的高舅舅兩手握拳扣在了腿上,下定了決心說:“我這裡也有些錢,隻是我的私房不多,我回去湊湊,也給煦哥兒解決個十五兩。”
張升照還沒有回家,隻王巧平在,她跟着說道:“大郎雖然還沒回來,但他若知道了這事,定也是會叫我出錢的。隻是我這裡銀錢不多,能出五兩。”
張善雲也開了口:“我……”
高嬸嬸止住她:“善娘,你就别說了,你有什麼錢,剩下的我去想辦法。”
高二郎側過頭看着她:“大姐姐,你剛剛給李家送去了禮錢,手裡哪還有結餘。你難不成是想去和淑霞姐姐借錢?”
高淑英點了點頭,她正是這樣想的。
淑霞的兩個兒子都有出息,潛哥兒是太醫,彙哥兒在醫館坐堂,她手裡肯定寬裕。
“我去淑霞那裡借,比外面多出一分利,再打上借條。她應該肯幫這個忙。”
張善雲站起來,看着高淑英:“嬸嬸,我雖然沒什麼積蓄,但也想出一份力,我出五兩。二姐姐這些年給我的錢,我沒亂花,都存着呢。”
馬秀姑點頭道:“惠娘也知道了這事,肯定也能幫一把。淑英,你就别去借錢了。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能在家裡解決掉了就最好。”
高淑英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兒子惶恐又期翼的神情,歎了口氣:“好,借你們的這些錢我一定會還上的。這次煦哥兒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一定也會記在心上,以後再不敢惹禍生事了。”
*
半月之後,這場風波暫時告一段落。
柳娘的姨母拿了錢,總算同意回去照顧好柳娘,并答應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好生送來。
高嬸嬸和高舅舅帶着張升煦一起,到李家賠禮道歉,向李家二老作出擔保,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荒唐事。
終于,李家收了口,同意婚事繼續。
這件事就當是劃過去了。
這日下午,春夏的陽光開始透出熱烈,臨近黃昏,斜斜地落在木窗格上。
張善雲坐在醫館的廊檐下曬藥材,張嬌雲在邊上翹着二郎腿坐着,抱怨說:“好好的一個寒食節,過得提心吊膽的,郊遊也沒去成。我都連着半個多月沒睡好覺了。”
張善雲笑道:“好在總算都解決了,就等着下個月吃喜酒了。其實還有一件好事兒,咱們都忙着堂哥的事,沒能關心上。”
張嬌雲放下二郎腿直起身問:“還有什麼好事?”
善雲手上的活沒有停下來,低頭說:“是沈表哥的好事,我聽麗貞姐姐說的。”
聽到是沈福廣的事,張嬌雲興趣不大。“你沈表哥有什麼好事?升職了?”她背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支起了二郎腿。“也不對,他才剛進衙門當差沒多久,肯定輪不到。是上次說你姨母給他安排郊遊,那天相看的那家姑娘的事?難道這麼快成了?”
善雲停下手說:“那倒沒有這麼快,那一日也不是正式的見面。隻是聽說那家姑娘對沈表哥印象不錯。所以我姨母打算給安排表哥去女方家相親,金钗都已經打好了。”
這個時代男女相看,若是男方對女方滿意,就把金钗送給女方,表示願與她相結秦晉之好。
為了表達誠意,王定美親自給兒子去打了個大金钗,花了大價錢,足足用了半兩金。
張嬌雲眯起眼道:“這麼快?那去了女家,院子裡面一坐,小手一牽,小酒一喝。喲,你表哥再把這金钗給人家插上,那就成啦!”
善雲瞥一眼她,“哪來的牽小手喝小酒啊,我姨母、我娘,還有女方家幾個姨母都在邊上看呢。”
嬌雲沒有再起身,就是側過了腦袋,人恹恹的,沒了剛才當吃瓜群衆時的精神頭。“我當然知道。就是想不到還是你表哥快人一步,他比你二姐姐年歲還小吧,竟然都快議定人家了。你那姨母把聘禮準備好了?”
“這個我不知道,應該正在準備。要買首飾買布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買齊的。”
忽然,斜照進門的陽光被一個修長的身影擋住。
張善雲擡眼一看,來的人是周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