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善雲道:“楊大人,既然老大人和你說過關于我姨母,那他可有說過,關于外祖母的事?其實也不是我的外祖母,我隻是跟着堂姐喚一聲外祖母罷了。”
楊崇信搖了搖頭,輕說:“未曾。”
“外祖母出身杏林世家,家中女性世代從醫,唐昭宗時代曾入宮任女醫官。”
“外祖母一身的本事,隻可惜難産早逝,留下一部醫案,是從祖上傳下來的多年醫案集。這部醫案集中,記載了大量民間轶方,宮中名方,還有諸多女子病案的醫案。”
“外祖母精通針灸、女子疾病、内外疾病,她将自己一生的心血,傾注到留下的醫案集上。這部手抄本除了有醫案,還有許多外祖母當年的經驗記錄,旁征博引,連接起諸多知名醫書。這部醫案,嬸嬸交給了我。”
張善雲看着楊崇信,面上是看不真切的遺憾:“楊大人,如果當年嬸嬸沒有與楊老大人相遇,或許今天,研透這部醫案造福八方百姓的女醫就是我嬸嬸。很可惜,我隻能盡自己的僅有的一份力,替我嬸嬸完成外祖母的遺願。”
楊崇信聽了,陷入良久的沉默。
片刻後,他開了口:“抱歉,三姑娘。”
他略向後靠,身體放松一些,面上還有了淺顯的和氣神色:“當年,我的母親也是死于難産。高姨母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很猶豫,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善雲看着他,卻沒有問。
楊崇信徑自說:“也許你知道,我和學之并不親近。但他是我這在世上最親的人了。我不想父親當年的遺憾再發生在他身上。”
張善雲覺得疑惑,并沒有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奇怪地看向他。
楊崇信忙又解釋:“三姑娘莫要誤會啊,不是我對你有哪方面的意思。”
張善雲尬笑一聲,“那是自然。”
“我是說,學之心悅你,而嬌雲顯然也把心思放在學之身上。所以現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張善雲不可思議道:“學之哥哥?楊大人誤會了吧。我一直将他當成自家二哥哥一般,從沒有另作他想。”
楊崇信忽然笑了,他坐直一些,近身看着張善雲:“你叫我楊大人,卻喚他學之哥哥。你問問自己,是否在你心裡,我和他對你而言就是不一樣的?”
他停頓片刻,見張善雲确是在思考的情狀,才又說:“你将我視為親戚家的不熟悉的大哥,但學之在你心裡的地位,遠遠比我在你眼中親近許多。”
“你真的隻覺得,他是一個親戚家的二哥哥嗎?”
張善雲被他問住了。
這個問題她從沒有想過。
楊學之在她心裡,從一開始就是堂姐的表哥。
這樣一個存在,是她一直應當保持距離的人,是堂姐的表哥,就與她不該有什麼親近的關系。
要說從什麼時候開始,學之哥哥成了于她而言格外熟悉又親近的人呢?
也不能說是親近,而應該說是在他面前很自在。她對楊學之無意,所以自己在周懷德面前無法自在相處,在楊學之面前卻能從容不迫地做自己。
馬車駛到楊家醫館,車夫恭敬地送兩人下馬車。
張善雲走進醫館,嬌雲就堵在門口守她,怒斥道:“你可回來了,我等了多久你知道嗎!還說要一起去買衣服,這都該吃飯了,衣服又買不成了。”
卻見楊崇信走在善雲後面進了門,嬌雲忙規矩起來,笑臉相迎地打招呼:“大表哥也回來了啊?大表哥今日怎麼也在。”
楊學之迎出來,笑意盈盈地問:“三妹妹,今天看的病人如何?”
張善雲驟然見了楊學之,竟有些不自在,一旁的楊崇信替她說:“今日的病人病情兇險,好在有驚無險,三姑娘開了一道極漂亮的方子,将人從閻王爺那兒給拉回來了。”
張嬌雲賭氣說:“怎麼這麼厲害。閻王要你今日死,三妹妹留你到天明。那黑白無常謝大人範大人,豈不是要來找你尋仇了,你害得他們沒法辦差啊!”
張善雲笑了,“說什麼呢,堂姐姐。走吧,買衣服去。”
張嬌雲揮手向二人道别:“大表哥,二表哥,我們先回啦。”
二人在附近的成衣店匆忙挑選了幾件衣服,便急急地回家吃飯。
回到家,卻沒想今天的飯桌上,人格外齊全,連平時在自己房裡吃飯的張升煦也帶着女兒一起坐在飯廳了。
見到她倆回來,張升煦說:“難得想和你們一起吃個飯,你們倒好,耍起了姑娘性子,叫哥哥好等。”
張嬌雲悶聲悶氣地回他:“還不是因為善娘!要去看診,害我等了老半天。”
張升煦伸手戳了一記她的腦門,“善娘看診救人,還要吃你的排頭。張嬌雲,你的腦子被香露熏傻了吧!”
張嬌雲反駁道:“張升煦,你好啊,自己出了事讓善娘替你收拾,現在善娘才是你親妹妹了是吧!”
一旁的王巧平忙出來又打圓場:“好了好了,現在一家子齊全了,快坐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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