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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東京府的皇宮裡,太醫楊崇信被召至坤甯宮,為曹皇後大娘娘診平安脈。
楊崇信立于階下,躬身作揖道:“大娘娘脈象平穩,下官再為大娘娘開一劑滋補的方子,可助益睡眠,調理身體。”
曹皇後點了點頭:“張才人順利産下四公主,官家激動不已,竟緻心悸多夢,也多虧有楊大人的方子,近日才好了些。”
“都是下官分内職責。”楊崇信畢恭畢敬地又行了個禮。
皇後問道:“楊大人,那日你說有養容顔的秘方和養容膏,今日可有帶來?”
楊崇信取出診箱裡的養容膏,還有張善雲的養膚的方子交給女官,女官恭敬地呈給皇後。
楊崇信并無搶功之意,如實道:“此方來自應天府民間一位女醫,此養容膏在應天府極受年輕女子追捧,即便家有千金,也需等候多日才可買到。”
曹皇後面無表情,隻是随口問:“這養容膏楊大人可能制?”
“下官若要制此膏,怕會不得要領,達不到療效。”
曹皇後讓女官收好養容膏,淡淡說:“那請楊大人告知我女醫的姓名,他日若有需要,也好請她入宮一叙。”
大娘娘說的時候,神情嚴肅,楊崇信看皇後态度不明,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說。可皇後都親自問他話了,也不能不說,隻好擡頭回道:“回大娘娘,她名為張小娘子。”
皇後輕輕點頭,“知道了。楊大人,馮娘子前些時日求到我這來,說想請楊大人保她這一胎,一會兒你去馮娘子那裡給她看診吧。”
“是。下官告退。”楊崇信恭敬地退出門去。
皇後身邊的朱内官送他出坤甯宮去,谄笑說:“楊大人深受陛下信任,今後若能為大娘娘分憂,必定前途無量。”
楊崇信作誠惶誠恐之态,向朱内官稱謝:“朱内官謬贊,下官實不敢當。”
這些娘娘們的厚愛,若得的巧,便是加官進爵的一臂之力,若得的不巧,也難說背後要嚼什麼舌根子。身伴君側,他們這些做太醫的,遠沒有外面人以為的那樣容易舒心。
皇後身邊的内官對他說這些話,明裡暗裡就是在提點他:雖隻是一介太醫,也該明哲保身。
其實在此之前,楊崇信一直單獨侍奉當今官家。後宮的各位主子們,除了皇後,他很少給其他娘娘看診。此刻,大娘娘叫他給馮娘子保胎,估計這馮娘子是大娘娘扶起來與張才人對弈的,所以大娘娘才親自吩咐要他去看診。
朱内官停了腳步,挂着内官們擅長的那種皮笑肉不笑說:“大娘娘的意思,楊大人可要好好領會。還望大人今後好生侍奉馮娘子,助馮娘子順利誕下小皇子。”
“多謝朱内官提點。下官才疏學淺,若要照顧馮娘子這一胎,自然無暇分身再侍奉其他娘娘。”
“楊大人真是通透之人。那我就送到這了,楊大人慢走。”
“多謝朱内官。”楊崇信說罷,向朱内官恭敬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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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不多久,楊崇信就到了馮娘子住的秾華宮。
要說離官家的寝殿最近的,除了皇後所住的坤甯宮,就屬馮娘子此刻居住的秾華宮了。
朱牆高聳,庭院深深,這座宮殿建造得恢弘而厚重,大面積使用的釉色琉璃瓦,高調地向外宣告,這座宮殿裡住的是多麼權勢滔天的貴人。
現在宮裡聖寵最盛的,第一位是張才人,第二位便就是這馮娘子。
馮娘子得的是始平郡君的封号。因為家室頗高,又得曹皇後眷顧,不論衣食住行都比張才人過得更好些。
楊崇信做好了準備,迎接一位精明又難伺候的寵妃,走進秾華宮時就格外恭敬,低頭跪地向馮娘子請安。
即刻,馮娘子開了口:“楊大人快快請起。”她的聲音極其輕柔,所謂黃鹂輕啼的清麗溫婉,或許就是這樣的吧。
楊崇信擡起頭,卻見馮娘子看起來還很年輕,甚至應該說年齡尚小。這樣年輕的女子,卻得到盛寵,除卻家室淵源,最大的原因無非因是美貌。
确實,這位馮娘子容顔極緻清麗。
若說美貌,家裡二弟弟的心上人張小娘子,可說是不可多得的美貌之人,且美得堅毅濃麗,仿佛一朵铿锵有力的玫瑰。而這位馮娘子的美貌,卻是截然相反的輕軟柔弱,仿佛一縷不忍觸碰、觸之即散的青煙。
馮娘子便是以這般柔弱的姿态,溫柔又腼腆地說:“楊大人,我是首次有孕,心裡不安,所以去求了大娘娘,請您來照看。如此唐突,心中甚覺慚愧。”
楊崇信行禮作揖道:“馮娘子切勿這樣說。為貴人們看診,是下官分内之事。”
馮娘子吩咐身邊的女官:“袁菀,請楊大人坐。”
那名叫袁菀的女官依言,取來圓凳請楊崇信落座。楊崇信站着視線低放,看不出任何差錯地回答:“馮娘子,下官先為您診脈吧。”
馮娘子輕聲問:“無妨,楊大人,請先坐,容我問幾句話可以嗎?”
楊崇信心裡緊着一根弦,落座之後,他撸平衣袍,低眉順眼地回:“下官惶恐,娘子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