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肖氏顫顫巍巍地說:“官爺所言可是真的?”
洪勝武看着知縣道:“大人,昨日值守的仵作賈寅便是證人!”
知縣如蒙大赦,吩咐道:“快傳賈寅來回話!”
仵作賈寅上了公堂,拱手向知縣行禮。知縣一拍驚堂木,要求圍觀的群衆肅靜,然後問仵作:“賈寅,将驗屍情形一一道來!”
“是,大人。”賈寅道:“昨日卑職例行檢驗屍身,發現死者孟元虎面部、雙唇紫黑,通身遍布小疱,呈青黑色,腹部漲大,手足指甲青黑。顯然是批雙(防審核)中毒死亡。”
堂下的孟肖氏抖了一抖,顫巍巍地問:“仵作大人,為何昨日午間發現我家官人時,在場衙役并未發現有這些症狀?”
賈寅雖是仵作,卻也是衙役出身,生得高大威猛,轉頭看了孟肖氏一眼,又吓得她瑟縮了。
知縣開口道:“孟肖氏,莫要驚慌,本官必為你探清真相。賈寅,你說。”
“回大人,凡是批雙中毒者,須得等一餐飯時間過後才會顯示出中毒特征,初發作死亡時并未呈現出來。”
賈寅繼續道:“不同毒物所導緻的死亡,表象各不相同,譬如野葛中毒者,其症狀與批雙相同,且也需要一庖的時間方能呈現;又比如鼠莽草中毒,須得經一日一夜後,方可顯七竅流血之表征。”
知縣聞言,點了點頭,沉思片刻,輕拍驚堂木說道:“本案尚有重大疑點,衙役張升煦失職一罪并無實證,本官依據大宋例律,對張升煦當堂釋放!”
孟肖氏聽到驚堂木拍,身體軟了一軟,幾欲倒地。
知縣視之,輕一皺眉,看向都頭洪勝武:“洪勝武,本官命你徹查此案,查清真相!”
洪勝武應聲道:“是!”
孟肖氏忽然跪倒在地,恸哭求告:“青天大老爺,民婦的官人蒙受奇冤,若非看守失職,又怎會讓賊人潛入牢房将我家官人毒死!大老爺明察秋毫,為民婦伸冤做主啊!”
“孟肖氏,孟元虎之死另有真兇在逃,你與死者夫妻多年,心情必然悲痛。這樣吧,張升煦!”知縣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升煦。
張升煦擲地有聲地應道:“卑職在!”
“本官命你補償死者家屬十五貫錢,停職回家,待真兇緝拿歸案再複原職!”
孟肖氏卻先一步說:“大人,我官人死得冤枉,怎可隻補償十五貫錢就算了!至少補償一百貫錢!”
“大膽婦人!”知縣驚堂木一拍,“口出狂言,實屬敲詐勒索!罪該杖刑二十!”
“大老爺,民婦冤枉啊!大老爺!”孟肖氏哭喊起來,連連磕頭。
張升照一直跪地不語,此刻拱手行禮:“大人,卑職願意補償孟肖氏一百貫錢,也接受停職處分。不過,孟肖氏——”他轉過頭,看着跪于另一邊的寡婦:“我今日先補償你十貫錢,待到真兇落網,再将剩餘九十貫錢補齊,如何?”
孟肖氏直起身來,抽抽搭搭,“那、那好吧。”
*
堂審結束後,張升煦摘除了手铐腳鐐,随着洪勝武回牢營簽字,取回自己的物品。
二人一路相對無言,一前一後。
直到快走到牢營時,張升煦問了一句:“洪都頭,你為何幫我?”
洪勝武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将張升煦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後輕輕一笑:“你說呢,州判大人的堂弟。”
張升煦心裡猜到了一些,但他是張升照的堂弟這件事,除了知縣知道,其他人他從沒有說過,洪勝武為何會知道?
他直視着他:“你如何知道的?”
“昨天你家兩個妹妹來,我看了她們的戶籍牌。”洪勝武神情自若,并無讨好之意,轉身繼續向前走:“我不是阿谀奉承之人,本來不會插手此事,隻因昨日黃昏前,你家妹妹張善雲差一個名為俊疏嗯小厮來告訴我,說案情存疑,邀仵作一驗屍體便知。既然是舉手之勞,掙個功勞還能賣州判家一個人情,我又何樂不為。”
張升煦道:“你倒直爽。”
洪勝武拍了一下張升煦的肩膀:“不過,這是你的事,雖說你被大人停職,可也不能我們兄弟幾個受累,你一人逍遙。查案這事,你也得出力。”
“正有此意。”張升煦向他拱了拱手:“洪都頭,有勞了。”
洪勝武微微一笑,也拱手緻禮:“合作愉快。”
*
張升煦出衙門之後,見到自家馬車停在外頭,張善雲和張嬌雲站在樹底下等他。
走近一些,張升煦不知道怎麼開口,呆立在那裡。妹妹們的兩個女使向他行禮,俊疏為張升煦披上一件春秋外氅,動容地說:“煦哥兒受苦了,好在有驚無險,”
嬌雲哭哭笑笑,拍了自家哥哥一記。善雲輕松地問:“堂哥一夜沒睡好吧?上車再說。”
張升煦點了頭,三人坐上馬車。
坐定之後,張升煦徑直問善雲:“善娘,你怎麼查到線索的,是我那徒弟聶五郎有問題?還是我遺漏了什麼?”
張嬌雲又拍了哥哥一下:“你怎麼就知道不是你妹妹我查的!”
“你是我親妹妹,我還不知道你的能耐?”他又看向善雲:“我昨晚想了一夜,覺得唯一的疑點是聶五郎,可是今天又看他神情自若地在當值,見了我也沒有異樣,莫非是我推斷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