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雲尴尬地笑了笑。“大哥，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我是你親哥哥，你小時候動動眼皮子我就曉得你要說什麼了，我能看不出來？”張升照抿了抿嘴，“說吧。”

“大哥，我想請你幫一個忙。我看中了一個兩層的獨立鋪面，後頭還自帶一進院子，覺得适合開酒樓，我想把它盤下來。但這棟樓賣價極高，我雖然湊夠了錢，但是還需得有個保人才能買，所以想請大哥當我的保人。”

“你要買鋪子？”張升照眯起眼打量她。

“是，我想了許久了。這個鋪子若是盤下來，前面的兩層可以開店，後院的兩層可以做包間，我還可以留一間自己住。”

張升照打斷道：“胡說什麼，就算要開店，你也得住在家裡，哪有自己搬出去住在酒樓的道理。況且家裡又不多你一張嘴，大哥養你一輩子都行。”

張惠雲看着大哥，神情認真：“大哥哥，我知道。可就算大哥願意供養我一輩子，我自己總該有點資産傍身的。”

她又笑了，神情自若：“況且我這些年攢了許多錢，這些錢若是不買鋪子院子，說不準稀裡糊塗就給糟蹋掉了。以後順姐兒和城哥兒大了，我再住在哥哥家裡也不合适。遲早要買院子搬出去的，以後鋪子還得漲價，還不如趁早買呢。”

張升照怒道：“哪個嘴碎不長眼的敢說不合适，妹妹住在哥哥家裡，天經地義的事！你就算一輩子不改嫁，官家還要賜你一個忠孝烈女的牌匾了！哥哥都是沾你的光，哪裡有不合适的！”

張惠雲笑了，張升照拍平自己膝蓋上的袍子褶皺就道：“就這樣吧，買鋪子大哥給你做保，你繼續住在家裡。等鋪子盤下來了，我陪你去商稅院登記，再給你去牙人那裡物色一些廚子夥計堂倌，你就安心當你的掌櫃娘子和大廚就行。”

張惠雲的眼眶有點濕潤，“謝謝你，大哥哥。”

“傻子，跟哥哥說什麼謝。”張升照的聲音溫和下來，他拍拍自己二妹妹的肩，“你從小就懂事，還沒及笄就主動要去做幫廚，掙錢供養家裡。那些年哥哥都記着，在我心裡，最重要的人，就是善娘和你。”

張惠雲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

五月初上，張惠雲的酒樓正式在商稅院登記了名頭，雖然隻是一家腳店，但是規模極大，門口挂着的彩番高高飄揚，牌匾上，“肴樓”兩個大字，彰顯着酒樓的高昂和氣派。

這兩個字取的極妙，自帶一種渾然天成的大氣之感，直白又微妙地告訴顧客：這家酒樓賣的是美酒佳肴，又頗具風流。

肴樓一開張，極其吸引文人墨客。

不論是同僚小聚、宴請賓客、家中聚餐，都以肴樓的席面最有派頭。不出多時，就成了全城富貴之家忠愛的去處。又見掌櫃娘子相貌超群，通身氣派不凡，仿佛一入肴樓吃飯，端坐在桌邊的都是豪門清貴，請的是東京做派的知名廚娘給制的席面。

太有面子了。

掌櫃娘子的席面，每天都被定滿，供不應求，排隊的人都要排到一個月之後了。

肴樓開張頭一個月，所有菜式隻要價九成，這天是九成價優惠的最後一天，肴樓的生意格外好，門口的一排小凳子上，坐滿了等位子的人。

許文彥與三名友人坐在門口等位，笑容滿面地作揖說：“文彥的事多虧諸位兄台幫助，今日本想請吃一餐便飯，卻要諸位久等，文彥心中慚愧。”

他的友人作揖回道：“許兄莫要這麼客氣。今日正是借了許兄的光，才能約到肴樓的席面。肴樓的席面現在可不好約啊，開業期間，一個号轉手就要賣一百文錢。”

許文彥因為訂到了肴樓的席面覺得頗有面子，此刻謙虛道：“應該的，應該的。一會兒諸位随意點單，大家一起吃個盡興！”

＊

張善雲和張嬌雲行船多日，終于到了港。

那江甯府的碼頭上，沈福廣早早雇好了車，就等着兩個妹妹來了。

下了船，老遠看見沈福廣在與她們招手。他滿面堆笑，身形越發圓潤了，看着越發老實憨厚，老遠就在喊：“善雲，嬌雲！這裡！”

張嬌雲走近了，捂嘴笑道：“沈表哥，這才幾年，你怎麼就胖了這麼多。”

沈福廣不好意思地笑。

張善雲問：“表哥好。姨父姨母好嗎？嫂嫂在家中可也一切都好？”

沈表哥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又馬上掩飾：“我爹娘都好，就是潤娘她。哎，善雲，可把你等來了，我這也憋不住話。”

“怎麼了？”

沈福廣道：“我心裡都快急死了，每天都盼着你們的船趕快靠岸。善雲，你嫂子她不好了！”

嬌雲驚問：“嫂子怎麼了？”善雲也睜大了眼看他。

沈福廣招呼她們先上車：“快回家吧，路上說。”

兩姐妹急急地上了馬車。

沈福廣在馬車邊上吩咐自己帶來的人幫忙幹活，要他們帶着那些家丁、婆子和灑掃的小厮女使，先把行李都送到東溝巷的張家老屋去。

幾個貼身的女使帶着細軟物件，跟着馬車往沈家去。

上了車，沈福廣抹着汗說：“照表哥早前派人來，把你們老房子邊上那幾個空置的院子都買了，又叫人整修打理過，這回你們帶的人多也不怕沒地方住。我提前幾天去給你們都打掃得幹幹淨淨得，你們到了就能入住。”

善雲點了點頭，“謝謝表哥。你說表嫂怎麼了？”

沈福廣歎了口氣，神色沉下來，“潤娘病了大半年了。看了幾次大夫，說她幾次落胎，傷了裡子，不好治。潤娘她又嫌江甯找不到女大夫，男大夫水平不好，一日日地就拖垮了。”

善雲皺了眉，她知道沈姨父和王姨母這幾年都很愁，隻是她沒想到，表嫂竟然因為生孩子這事被拖得不行了。她心裡急，掀起簾子說：“問禅，讓車夫快一些！”

趕到沈家時，沈姨父和王姨母正坐在正堂的椅子上等候他們。

這兩人在善雲的記憶裡，似乎并沒有現在這麼老，姨母的頭發忽然就花白了，姨父的臉上忽然就長滿了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