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舟澤合上菜單，替喬之拆了副碗筷道：“前些年我不常在江臨，每次回來都要在這兒吃一頓。”

喬之是土生土長的江臨人，從前卻從未聽說過這家餐廳，想來也不是什麼老字号。左看右看，也想不出何舟澤常來的理由。

她心裡存着疑惑，等菜快上齊了，她嘗了口鹹蛋黃炒年糕，才感覺到一點奇異。

她的瞳孔微縮：“……這個味道好熟悉。”

軟糯的年糕裹着鹹蛋黃細密的顆粒，唇齒間都是香味。這不是一道罕見的菜，隻是這其中一并炒入的少量酸菜讓整盤年糕的口感都不同尋常起來。

江臨地處南方，他們常見的酸菜多用青菜研制，最後顔色為深色。但這道菜中使用的卻是用白菜腌制的淺色酸菜，和東北地區常吃的類似，可口味又是全然不同的。

何舟澤看着喬之詫異的神情，笑道：“這家店的老闆是我們以前大食堂二樓的廚師。”

喬之這才回味過來。

她讀大學時常去大食堂二樓吃這道鹹蛋黃炒年糕，後來她讀完博士又回到江大當老師，二樓還在賣這道菜，但她總覺得不是從前的滋味。

喬之說不上哪裡不同，隻記得過去吃到的口味是極為微妙的。鹹香、軟糯、酸脆，每一個部分都恰到好處，就像剛才那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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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舟澤記得他第一次踏入這家店時，也是一個雨天。

說來奇怪，他總是和雨天有緣。

那時他和經紀公司之間爆發了無法調和的矛盾，所有談好的培養、資源統統都化為了烏有。

他隻不過是娛樂圈初露頭角的新人，上過幾檔不溫不火的節目而已，毫無根基，被公司冷處理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再給你兩個月時間好好想清楚。如果你還一意孤行，公司之後不會再管你了。”

雨天的海洋館，門庭寥落。

何舟澤聽見電話那頭的經紀人咬牙切齒地警告，他擡頭看烏雲密布的天空，覺得像極了自己内心的寫照。

去年剛簽公司時，他以為他終于能走上夢寐以求的音樂道路，可回想這幾個月來的種種，他心裡隻有落寞。

盡管公司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達成了目的，但他卻不願意再任由别人擺布。

何舟澤一言不發地掐斷了電話，對方氣急敗壞的聲音跌落在挂斷後的忙音裡。

江臨的雨季總是很長，今年直到七月底似乎都還沒走過梅雨季。

何舟澤套上帽子，一言不發地走進雨幕裡。

上周和經紀人大吵一架後，他直接買了張回江臨的機票。

何舟澤不是江臨人，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第一反應卻是要回到這裡。

盡管這座城市已經沒有他的去處，熟悉的朋友也大多畢業離開了這裡，隻有姚朔還肯收留他。

何舟澤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隻是在雨中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家小店裡飄出的香味吸引住了。

店鋪靠近街道的玻璃上貼着“新店大酬賓，本月消費全部七折”的告示，旁邊還有印着招牌菜的海報。

——上面有一道菜，是他以前和喬之常去食堂二樓吃的鹹蛋黃炒年糕。

還沒到飯點，店面冷清。

老闆坐在靠門的位置上看電視，見來人，他趕忙起來招呼。

老闆見何舟澤的衣服濕漉漉的，問了句：“沒帶傘嗎？要不要來碗面暖暖身子。”

“不用了。”何舟澤指了指牆上的海報，說，“我要一份鹹蛋黃炒年糕。”

老闆見他點了這道菜，笑眯眯道：“小夥子，有眼光！這可是我的拿手菜。”

說完又去廚房盛了碗排骨湯，端到何舟澤面前：“先喝點湯吧，叔請你。雖然是大夏天，但還是要小心感冒。”

何舟澤謝過老闆的好意，坐下來喝了口排骨湯。

很熟悉的味道，不過也沒什麼特别。山藥排骨湯本來就是家常菜，論誰做都是這個感覺。

甚至昨晚在姚朔家，姚母也煮了排骨湯。

何舟澤想起昨天半夜姚朔揪着他，滿臉恨鐵不成鋼：“何舟澤你是不是傻，現在兩邊你都讨不到好處。”

“我從來就沒有認同過公司的規劃。”

“那你為什麼不找喬之說清楚？趁現在人家還沒出國。别跟我說你被她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的地址。”

他沉默了很久，連自己也沒明白心裡何來猶豫和膽怯。

回過神來，老闆已經端着剛炒好的鹹蛋黃炒年糕上桌。

何舟澤還沒來得及多加品味，就被什麼擊中了。

他微微震驚地問：“師傅，你以前是在江大食堂上班嗎？”

老闆沒想到這也能被認出來，也有些驚訝：“你是江大的學生？”

何舟澤點點頭，說：“我以前經常和……”和女朋友來買你炒的年糕。

無數片段閃過，每一個都和喬之有關。

他根本就放不下。

明天，他就去找她。

何舟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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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窗口的師傅現在自己開店了！”

何舟澤抿了口水，道：“我們畢業後不久，朱師傅就自立門戶了。說來很巧，這家店是我無意中發現的。起初隻是覺得熟悉，後來吃過這盤年糕才知道原來這家店是朱師傅開的。”

喬之又嘗了一口：“我還以為再也吃不到了。”

“原來店面隻有現在的三分之一，好在現在一切都很順利。”何舟澤想起他初來時的那個雨天。

隻不過他沒說的是，這家店地理位置一般，朱師傅頭兩年很不容易。酒香也怕巷子深，何舟澤默默提供了很多幫助，這家店才慢慢運作起來。

“何舟澤，”喬之頓了頓，“謝謝你。”

她知道何舟澤一定不是随便約在了這裡，盡管她一再逃避談及從前，但還是感謝他讓她時隔多年又嘗到舊時所好。

何舟澤愣了片刻，随即又笑起來：“喬喬，你看，有些東西從來沒有消失過，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都在慢慢變好。”

喬之沒再說話。

因為她知道，有些東西可以再度回味，有些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