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大門正對着這個城區最繁忙的道路之一,這個點車來車往,川流不息。
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天空中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晖也慢慢消散了。路燈逐漸亮起,交通燈和車燈交織閃爍着,照亮了整條街。
出醫院大門往邊上走兩步就能拐進一個全是小餐館和禮品店的小巷。空氣中飄着一陣陣食物的香味,為這個每天上演着悲劇、寫滿人間百态的地方平添了一絲家常意味。
喬之正好有些餓了,她擡腳邁進了一家面館,随便點了碗排骨面。
店面不大,隻有左右兩列的桌椅。
店門口附近的方桌人上擠着三個高談闊論的男人。喬之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卻不免還是将他們幾個的聊天内容收入耳中。
“才哥,上次你說要追的那妞兒怎麼樣了?”
被喚作“才哥”的男人擺擺手道:“别提了,一點難度都沒有。刷了幾天存在感,就上趕着投懷送抱,還說要辭職和我回老家呢。”
“喲,可以呀。”席間有人揶揄着打趣。
“她還給你寫小作文了不是?”
幾人笑着要看所謂的小作文。
才哥嗤笑了聲,将手機遞了出去:“女人嘛,給點好處,多在她身邊轉轉,她就以為你是她的全世界了。根本用不着花費多少真心。”
喬之聽着這些人的對話,心中已是厭惡至極。她也是個女人,她進來時這些人明明看到了,此時卻還是毫不掩飾地說這些歧視性的論調。
大概在這些人心裡,那些話就像這世界的真理一樣值得堅信不疑。
另外兩個人接過手機,開始浮誇地念着屏幕上的内容,語氣裡全是調笑。
喬之吞了幾口面,味同嚼蠟。
她沒法再聽下去,聽一個陌生的女孩被這樣擠兌。
這時,她的手機也亮了起來。
一條微信消息闖入眼簾:【節目的門票拿到了,今晚方便嗎?我讓小王給你送過去。】
何舟澤這一次舞台的曲目是上回在風鳴島唱過的《暴雨來臨的時刻》。
喬之想起那些暗藏他們倆行蹤的歌詞,想起那晚何舟澤在燈光下對她投來的眼神。
每個細節都仿佛編排過,她的生活何嘗不是被當作了一個大型舞台。
喬之覺得,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至少在她動搖以前,必須結束一切。
喬之重重地放下筷子,抓起手機往門外走。
還在嬉笑的三個男人被她吓了一跳,嘟囔着:“神經病吧……”
喬之走回主路,找到公交站坐下,打開手機撥了個電話。
沒過幾秒就接通了。
對方的聲音裡滿是驚訝:“你怎麼打電話過來了?”
見喬之沉默着沒說話,何舟澤又道:“我讓小王把票送到哪裡合适?學校還是你家?”
喬之擡頭看見不遠處人行道那段的交通燈正在倒計時。綠色的動态小人在一切歸零後恢複靜止,紅色的燈光取而代之。
她下定決心後開口:“何舟澤,我想見你。”
電話那頭停頓了好幾秒,對方的遲疑裡還夾帶着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喬之閉上了眼,一字一句地說道:“何舟澤,我現在就想見到你。”
“我……你在哪?”何舟澤即刻起身,抓上車鑰匙就往外走。
他剛彩排完,本來準備過會兒再額外磨一次舞台,期待明天能在喬之面前完美表現。
可是當他聽見她說想見他時,他便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喬之報了地址,靜靜地坐在公交站的長椅上等何舟澤來。
喬之知道他晚上在電視台彩排節目,開過來至少要半小時。
馬上她就能知道,究竟是她自作多情,還是他真的念念不忘。
那天在風鳴島上,祝聲提議試探一番。那時她藏有私心,不願意太早戳破。可是現在心裡那份蠢蠢欲動的思緒已經快要克制不住,她害怕自己終有一日不再清醒。
隻是喬之的感情世界向來簡單,她哪懂什麼試探。
二十八分鐘。
何舟澤的車出現在視野裡。
喬之看見他緩緩搖下車窗,眼睛裡雀躍着熠熠星光。
他叫她:“喬喬。”
——但是窺探何舟澤的内心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隻要一通電話、一趟遠短于平日的車程,足以證明一切。
他總是這樣,毫不掩飾地向她釋放他的感情。
可是,她卻承受不起了。
上車後,何舟澤幾次用餘光偷偷看喬之,不過一直沒好意思問她剛剛說的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丢失了平素的敏銳度,全然沒注意到喬之的神情裡帶着點怪異。
“想吃宵夜嗎?還是找個地方逛逛?”
喬之沒說話,何舟澤依舊興緻不減道:“我知道有個小公園,景色不錯,晚上也沒什麼人。要不我們去那兒吧?”
喬之正試圖理清思緒,于是也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何舟澤驅車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他說的那個小公園倒是離醫院不太遠,在一條河邊。
何舟澤找了個位置停好車,轉身想叫喬之下車,卻發現對方早已轉過來看他。
他奇怪地問:“……怎麼了?”
下一秒,喬之開了口:“你剛剛是從電視台過來的嗎?”
“對,剛彩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