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離開電梯,喬之才聽見身後隐約傳來交談聲。
“剛剛那個是不是何舟澤女朋友?”
“有點像。”
“感覺也沒那麼漂亮吧……”
“何舟澤女朋友”這是她這幾個月來最常聽見的她的代名詞。沒有人關心她叫什麼,因為她有一個更具話題性的身份。
下一秒,她推開校學生會文藝部的辦公室門。裡邊坐着一個值班的學弟,見來人,從書案中擡起頭。
喬之颔首道:“您好,我來交跨年晚會的節目申請表。”
學弟伸手接過那張申請表,瞧見演出人一欄寫着“‘同味素’樂隊:何舟澤、夏安語、姚朔”幾個字,又擡頭悄悄打量了喬之一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哦!你是何舟澤的女朋友對吧?這個表放這兒就行,邱學姐之前跟我說過了。”
又是——何舟澤的女朋友。
“謝謝。”喬之深吸了一口氣,想補充一句“我叫喬之”,卻終是沒有開口。這麼說似乎顯得她太上綱上線,對方本也沒有結識她的意思。
等她走出學生活動中心,何舟澤正好打了個電話過來:“喬喬,我的行程變動,明天就回江臨了!”
喬之悶悶地回了句:“嗯。”
何舟澤聽出她的心情不太好,關心道:“怎麼了?心情不好嗎?我很快就回來陪你了。”
嚴冬時節,寒風凜冽。
喬之揉了揉自己被凍紅的鼻子,說道:“沒什麼。”
何舟澤近來也很忙,公司給他安排了不少課程和活動,他的時間得掰成兩分用。喬之偶爾能從視頻裡看見他的疲态,盡管何舟澤在她面前從來都笑意盈盈,仿佛沒什麼能把他難倒。
“聽說他們又讓你去交表了。”
喬之“嗯”了聲,繼而盯着自己的腳尖看了一會兒。她想了想,忽然說道:“不過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雖然喬之一向都是這副淡淡的語氣,但何舟澤還是聽出了一絲不對味。
他以為是喬之還在為申博的事情煩心,于是安慰道:“辛苦喬喬!他們倆太過分了,下次讓老姚去跑表。”
兩人沒說多久,何舟澤又被人叫走了。
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對話通常都如此,隻有幾句。彼此變成了各自生活中的一瞬,在時間之河中飄搖。
隔天中午,何舟澤回了學校,這個消息沒多久就登上了校園論壇十大熱貼。
他這次回來是為了幾天後的跨年晚會,樂隊已經很久沒有聚在一起練習,時間很緊張。
而喬之這幾天正好有個項目臨近截止日期,她窩在宿舍裡寫最後一篇文書。
兩人沒着急見面,隻約好一起吃晚飯。
喬之最後剩下的這篇文書,要求闡述自己求學生涯中的挑戰和困難,以及這些獨特經曆如何塑造了她。她想了好幾天,都沒什麼頭緒,又不願意套個差不離的模闆應付了事。
等她從電腦桌前擡起頭,天色漸暗,已經快要六點。
何舟澤在半個多小時前就發來了消息:【我們快結束了,你那邊怎麼樣?】
再磨下去也找不到思路,喬之趕緊起身去小劇場。
活動室的門一如既往地破爛,門鎖依舊對不齊。喬之無意偷聽,但卻還是在這個地方撞見過許多事。
而這一次,她聽到了和她有關的對話。
姚朔長長地“啊”了一聲,似乎是在打抱不平:“你經紀人怎麼這樣?你不是說過隻想當原創歌手嗎,怎麼還給你安排舞蹈課?”
何舟澤歎了口氣:“現在參加選秀熱度高,她大概是想從流量市場上分一杯羹吧。”
這些年唱跳愛豆的熱度的确居高不下,去參加一個大熱選秀節目就能收割不少粉絲。但是何舟澤對跳舞沒有絲毫興趣,也早就過了打基礎的年紀,可他的經紀人卻十分眼紅這條看起來光鮮亮麗的捷徑。
姚朔忽然壓低了聲音:“怪不得你上次跟我說,他們想讓你和喬之分手,原來是想把你培養成愛豆。”
喬之怔了怔,推門的動作一時間停了下來。
——何舟澤從來沒跟她說過這件事。
門那頭,姚朔繼續問道:“你怎麼想的啊?”
許久,喬之都沒有聽到何舟澤的回答。
她的心沉了沉,下一秒卻又坦然接受了。
幾個月前她一語成谶,何舟澤的這條路,或許注定就得是他孤身一人——同樣也該排除她。
而她早就該在許多年前明白,沒有誰的愛毫無理由、毫不保留、永遠可靠。
她擡腳轉身,發去了一條微信:【今天先不一起吃飯了,我的文書還沒寫完,可能有點來不及。】
回到宿舍,喬之再次打開了那一份文檔。
“從幼年起,我常常因為家庭原因受到各種各樣的質疑和非議。沒人相信,我能夠在那樣環境中成才……高中時,我的老師曾經勸我、勸我們女孩子:讀理工科是男生的專長,女生後期容易跟不上……後來我執意選了理科,大學仍堅持報考了海洋科學……作為一名女性,我想在這個領域成為可以被叫得出名字的科學家;我想成為無數在求學道路上飽受質疑和否定的女生們的榜樣,讓她們看到自己不被埋沒在他人光輝下的可能性……”
手邊,何舟澤發來一條微信。
隻有一個字,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