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以為是他工作疲憊,還沒緩過神。現在想來,其實一切都很不對勁,因為何舟澤在劄幌連一張照片都沒留下。
原來多年前,表哥和喬老師就曾去過那裡,他們留下了讓雙方都足以珍藏一生的照片。
程青筠的記憶從未如此清晰過,那兩人在提到對方時,神情都有微妙的變化。從前她沒注意,但是現在想起來都是細節。
“咳咳——”程青筠蹑手蹑腳地走到客廳,發現何舟澤還在看那個視頻。
原來白月光傳聞是真的!他這個樣子顯然是還舊情難忘。
程青筠像是窺探了驚天大秘密,驚喜又遺憾地磕起這陳年舊糖。
何舟澤轉頭見是她,奇怪道:“沒找到?就在右邊最上面那個抽屜……”
程青筠擺擺手道:“不不不,不重要。”
她故作乖巧地跪坐在何舟澤身邊的沙發上,小心翼翼地從背後拿出照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看到的。但是——哥,你真的和喬老師在一起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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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的傳播速度比喬之想象中還要快。
這些天她因為海豚的異常情況,幾乎每日都去海洋館觀察。今天她一走進海豚館,就感覺到四處投來打量的目光。
等見到了小徐,她問起緣由,對方哭笑不得道:“喬老師,你那個視頻太火了。最近好多人給館裡留言問動物表演的事情,這幾天表演頻次改成了兩天一次,客流量明顯少了……”
小徐頓了頓,好半天才說出口:“副館長說,您最近要是沒什麼事,還是少來吧。何舟澤的宣傳廣告都沒您的視頻……呃,有影響力。”
喬之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因為她的視頻,這幾天關注動物表演的人越來越多,館裡的海豚表演受到了影響。館裡一開始同意她來觀察海豚是看上了何舟澤的流量,沒想到她拿到數據後過河拆橋,反而給海洋館帶來了負面效益。
喬之一開始錄制視頻是為了讓大衆認識到動物表演的危害,本意并不是為了妨礙海洋館工作。這件事情上,他們本就站在了兩個立場,有矛盾沖突很正常,但她以為江臨市海洋館既然常年以野生動物保育為目标和宣傳口号,自然能認識到動物表演的不當之處。她沒有把營收的需求考慮在内,加上視頻發酵太快,雙方都來不及好好溝通。
“抱歉。”喬之垂眸道,“如果能幫的上忙,我會盡全力。”
這時另一個飼養員路過,聽見這話忍不住接了句:“您好好當您的科學家,什麼都不做才是幫我們的忙。”
海洋館的營業額和他們的收入挂鈎,有怨氣很正常。
喬之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不會輕易放棄,于是她還是争取道:“我才觀察了兩個多月,數據還不夠完善。館裡海豚的情況我都了解,或許可以幫忙想想辦法。”
小徐脾氣溫吞,心底也覺得喬之做的是好事,隻不過他說了不算,于是隻道:“喬老師,您要不去和我們館長聊聊?明天有個小學要來館裡春遊,到時候館長也在。”
喬之感激地道謝,但離開海洋館時心裡其實有些迷茫。
她無比确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但這個正确或許是從她的立場出發。她一直都覺得自己要成為一個理性客觀的科研工作者,可現在卻發現保持中立很難。就像剛剛那個飼養員責怪她不專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非要多管閑事。
她在回學校的路上給吳主任發了一條微信,對方隻讓她到辦公室找他。
吳裕是喬之很敬佩的一位老師,她讀本科時就常其照拂。他本人在科學研究和人情世故中做到了極好的平衡,喬之在科研道路上受到過很多指點。
所以這樣的時刻,她選擇尋求恩師的建議。
吳裕的辦公室也在海洋樓三樓,與喬之的辦公室相隔不遠。
喬之一到學校就直奔他的辦公室,卻沒想到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吳主任端着他萬年不變的保溫杯,見喬之來,笑呵呵道:“小喬來了啊。我把你的問題跟餘院士說了,你倆交流交流,我出去打個水。”
餘惜文院士今天穿得很随和,她紮了個低馬尾,正坐在沙發上對喬之微笑。
餘院士這些年調到了京市的研究院,已不常回江臨。算起來,喬之見過她三次。隻是她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這等大人物,不由得也有些局促了起來:“餘院士好。”
對方倒是很平易近人,就和多年前的畢業典禮上一樣。她溫和道:“小姑娘,我們之前見過一次。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她居然還記得她。
餘惜文拍了拍身邊的位子讓喬之坐下,而後問道:“說說看吧,遇到什麼麻煩了?”
餘惜文是喬之的學術偶像,這會兒一向淡然的她也不禁有些緊張。她在腦子裡組織好語言,向她說了說自己的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麼做。”
餘院士沒直接回答喬之的問題,轉頭問了一句:“你覺得,科學家的責任是什麼?”
喬之微微睜圓眼,一時沒說話。
餘院士繼續說道:“有些人專注理論,終其一生為了解答‘是什麼’,突破人類的認知上限;有些人關心世界,期待看見成果落地,推動社會變革。你覺得誰的工作更高尚?”
喬之搖搖頭道:“我無法選擇。”
餘惜文說:“是啊,這兩者其實并沒有對錯之分。”
說完,她直直地看向喬之的眼睛,鼓勵道:“做你認為正确的事情。向前走,别猶豫、别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