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餐廳坐落在鬧市區,卻偏偏鬧中取靜,開辟出了一方雅緻的天地。從大門到餐廳之間是一處栽滿鮮花的溫室花房,門童會為每個前來的客人遞上一小捧鮮花。
這樣的環境容易讓普通人望而生畏,生怕聲音拉高一分便壞了禮數,喬之向來不愛來這種令人拘束的地方。
不過程青筠倒是很自如地點起了菜,沒有故作優雅,語調裡依舊雀躍着三五隻黃鹂,興高采烈地選了個最貴的套餐。
何舟澤見她大刀闊斧地點餐,調笑道:“你還真是不客氣,不怕被押在這打工還錢嗎?”
“這不是有哥哥在嘛!”程青筠故意拿腔拿調,末了又吐吐舌頭道,“而且憑我洗一次碗碎三個盤的技術,他們哪敢留我啊!”
女生的表情生動,精彩得如同唱戲的旦角兒,逗得喬之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見兄妹倆親昵的互動,她内心深處隐隐有些羨慕。
外婆隻有喬希一個女兒,遠了的親戚更是沒有往來。喬之從小就是獨自長大,從未有過這般親密的關系。
在她眼中,程青筠和何舟澤顯然是一類人——他們都在愛中成長,所以從不畏懼表達情感。他們的喜歡一定宣之于口,他們的反感也絕不藏着掖着。
與之相比,喬之的感情更内斂,也因此更複雜。
人的情緒壓抑久了,便會連自己都分辨不了真假。
程青筠昨天沒在現場,隻在新聞裡讀到些隻言片語。她對事故經過生起些好奇,于是又回過頭來問喬之。
喬之昨天也沒親眼目睹全程,隻說了個大概。
何舟澤的手随意地搭在桌沿,全程保持着傾聽的姿态。他的位置臨窗,外頭的光線照亮了他半邊臉頰。
他适時地提問道:“那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喬之道:“我們給海洋館出了幾個替代性的營收方案,這幾天我也在聯系有關部門,看看能不能由官方牽頭這件事。”可惜一直不見回信。
喬之打算再等幾天,實在不行再找找關系,看能不能直接對接上負責人。
何舟澤見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心知她肯定又熬了好幾天,于是關心道:“注意休息,别熬太晚了。”
語氣熟稔,像極了從前。
喬之的生活習慣一直很好,早睡早起,一日三餐皆不落下。然而一旦碰上趕實驗進度或是其他任何和事業沾邊的任務,她就能不眠不休連幹好幾天,不見她歇一口氣。
在海洋樓那間實驗室裡,何舟澤曾陪她熬過好幾次夜。每回他都會在角落裡默默尋個位置寫歌,偷偷看喬之在不同儀器前轉來轉去。
那時候,他們都在為自己的前程努力。不同的路,卻也并肩同行過。
程青筠見兩人自然地互動,故意蹭到何舟澤跟前,拉了拉自己的眼皮道:“哥,我也熬出了很深的黑眼圈,用了好幾層遮瑕都蓋不住呢——你也關心關心我。”
何舟澤推開她,拍拍她的腦袋說:“可是你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喬老師可不這樣。”
喬之見狀,笑着為她說好話:“青筠也挺努力的。”
好家夥!連喬老師什麼時候起床都知道!
程青筠心滿意足地磕到了想要的糖,開始假裝乖巧地吃起飯。
一頓飯吃得還算愉快,喬之下午要去溫言那邊錄視頻,位置離餐廳不遠,她打算走路過去,于是幾人就此告别。
溫言和邵明喻剛結婚不久,他倆的新房裡專門留了個房間供溫言錄制和剪輯視頻。喬之是第一次來。
上一回錄視頻時,她的腿腳還不方便,于是溫言帶了設備到她家裡。眼下她已經能正常出行,便選擇去溫言家中,省去了搬運設備的麻煩。
溫言早就在小區門口候着了,她穿着雙棉拖鞋,像是剛出來不久。她一見喬之,便往她手裡塞了杯咖啡:“辛苦學妹跑一趟,今天估計要錄很久,先來杯咖啡提提神。”
喬之一邊答謝,一邊跟她往小區裡走。
溫言自己拿着杯冰美式,走路時裡邊的冰塊相撞,發出“砰砰砰”的脆響。
她猛喝了一大口,說道:“海洋館還在熱搜上挂着呢。我聽之前的同事說,昨天現場有一群育林小學的學生?”
溫言離職前是江臨電視台社會新聞欄目的記者,手頭的消息比一般人靈通許多。
喬之點點頭:“聽說是包場組織科普學習活動,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哎——”溫言小聲驚歎道,“那這事真不好收場了。育林小學那都是什麼家庭啊,那些家長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估計這回真有可能要取消表演。”
這件事的發展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喬之原以為會是個持久戰。取消動物表演對他們來說算是實現了目的,但畢竟工作人員受到的重傷和小孩們的心理陰影都不是好事。
“現在還不清楚呢。”喬之至今還沒收到任何一方的回應,她歎了口氣,“但願能有個好的收場。”
沒想到周一上午,喬之就接到了一個意外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