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姨娘哀嚎完,她才說。
“奶奶嫁過來的時間雖短,但她卻是個有主意的,從芸香到生子,您就這麼被她牽着走,可見其心思确實如您想得那般。若二爺當真有斷袖之癖,那她絕不會裝聾作啞。”
宋姨娘一聽,心下稍定,臉上的愁容消散些許:“但願這件事不要鬧大了,否則對二爺的名聲……”
靜默一瞬,她自知謝司珩有惡名在身,饒是再多一件壞事,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頂多是有了更加充足的理由,然後心安理得地溜出去。
想到這兒,宋姨娘還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話頓時戛然而止。
王善喜家的垂首取了一根線放進針孔裡,動作極為利索,邊做事邊擡頭看向欲言又止的宋姨娘,抿唇一笑,言語裡盡是打趣。
“隻要您别去打奶奶的臉,她自然不會将事情鬧大,要是二爺真有這個癖好,還被人傳了出去,她的顔面不就先沒了嗎?”
宋姨娘若有所思,“說的是。這幾日.你去問問那些經驗豐富的媽媽或者是郎中,要怎麼樣才能讓二爺對女子上了心。
我不怕他風.流成性,世間哪個男子會願意獨守一人?就怕他真有龍陽之好,性子也因此變得古怪。”
她記在心中,應聲說:“我明白,明兒就找人去問問。”
亥時一刻,兩人就已經将李簪雪要送給李昀疏的毯子繡完了三分之一,正準備熄燈入睡的時候,煙雨敲門,片刻,王善喜家的從裡屋出來,瞧她面色露.出異樣,聲音奇道。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明兒再說,姨娘正在休息呢。”
煙雨支支吾吾地啞了半天聲音,似乎是不可言狀。她見此,冷眼橫掃:“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吞吞吐吐的像什麼樣子?”
緩了幾秒,煙雨才低低切切道。
“二爺又開始鬧了,現在福熙院内哭聲一片。二爺還派人來問姨娘要不要去呢?如果去的話,務必要帶點銀錢,免得他在地府下受了沒錢的氣。”
王善喜家的微微側頭,留意屋内的動靜,像是在害怕宋姨娘被吵醒,随後提燈拉着煙雨往一旁,口中說道。
“以前怎麼回絕的,今兒就怎麼回絕,往後要是還有這樣的事情,你們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煙雨一點就透,颔首道:“好,我明白了。”
她而後聽王善喜家的又說:“奶奶呢,她有什麼動作?”
煙雨緩聲道:“據說奶奶也跟着二爺胡鬧了,但我們的人到底沒去福熙院打聽,這消息半真半假的,不知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王善喜家的思量少刻,擺手示意她湊近幾分,嗓音壓低地說。
“你去将老爺喚去,這事兒姨娘不便出面。切記,一定要在不經意間将事情透露.出去。二爺早上剛被打了一頓,自然不會在現今就将事情鬧到老爺面前,最晚也要在老爺上朝的時候。”
煙雨了然,交代了幾句,便去找齊國公,望着她的背影,王善喜家的又看了眼裡屋的方向,油然升起無奈。
而在福熙院内,白幡高高挂起,停放在中間的是一副棺材,上面的木材經過多次的搬用,已經出現了破損的痕迹。
尤其是底部,木材在雪地裡一點點滲入,由幹變濕後,又放回原處,一有事就立即搬出來,這也導緻前幾次的雪水還沒有完全幹透,就被反複挪動,積攢的水将棺材變得愈發潮濕,甚至都結了一層厚重的白霜。
謝司珩坐在棺材上,吃着放在桌上的血橙,一邊讓仆從們哭得大聲點,一邊放松身子,懶洋洋地躺在棺材蓋上,嘴裡叼着狗尾草,仰望夜空中的星辰。
那種玩笑不恭、悠然自适的感覺,實乃世間少有。比起循規蹈矩的人,他似乎活得更逍遙,一舉一動都不受旁人管轄,皆随心而動。
雙眸似璀璨流星,或又似晨時朝露。
謝司珩明明是閑散浪.蕩的性格,偏偏生出了一副悲憫世人的清冷模樣,隻要他輕輕一睨,便會銜起一縷似有似無的漫不經心,顯得尤為端嚴,仿若神仙中人。
墨發輕輕飛揚時,眉眼好似能彌漫出難以言明的魔力,多看一眼便能春心萌動,可下一秒,他似有所感,循着視線看去,朝李簪雪露.出輕佻的神色,那一抹蕩漾瞬間撫平,仿佛是絕世珍寶變得俗不可耐般,讓人心生惋惜。
抛去這份缺憾,美如冠玉,沈腰潘鬓,謝司珩的豐姿絕不遜色于謝硯清,可惜她并不為之心動。
皮與骨,在生命消亡的那一刻,終會化為灰燼。
“簪雪,你再哭得傷心點。等人來了,你就可以休息了。”
謝司珩輕歎,既然娶了人家,那就不能始亂終棄,否則與負心漢又有什麼區别?
這般想着,他在心裡暗罵:萬惡的包辦婚姻制度。
思緒千轉,謝司珩的臉上蓄起幾分和煦的微笑,在一片銀白的悲戚中,顯得格外詭異。
李簪雪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頭,那溫順的模樣,讓他升起了淡淡的愧疚感,很快心湖又恢複一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