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平鄉，漸漸看不見燈火。

SUV奔跑在沒了煙火的山路裡，周文時不時看一眼默不作聲的夏薇。

“認真開車吧。”夏薇望着窗外的山林發呆。

“你生氣了嗎？”

“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和你無關。但不是你可以控制我的理由。”

“我沒有要控制學姐，隻是不想你再墜入魔窟。”她是沒聽到葉風都說了什麼。

夏鳴不肯告訴夏薇的方位，周文便打電話給清苑别墅小區值班的武德，确認了全教練把葉風送回家了。

周文即刻打車到小區，因為武德站崗，他順利進入，而後躲葉風别墅的牆角下，偷聽到在院子裡鬧哄哄搬禮品上後備箱的保镖們說——

“這次少夫人回來不會再亂跑了吧？”

“當然，少夫人最疼少爺了。我們就等着抱小少爺和小小姐吧。”

“這次是真的吧？我不想再空歡喜一場了。”

“當然啦……”

保镖壓低了聲音，周文想翻上牆頭仔細聽。

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冒險，聲音又大了起來：“你們兩個跟着去，”是張保镖的聲音，“到了那邊要嘴甜些，要叫外公外婆的，别給少爺丢臉了。”

“是。”

外公？外婆？周文趕緊出小區，臨走前問武德：“叔，您知道葉風媽媽哪的人嗎？”

“平城平鄉。”武德毫不猶豫。

“您确定？”

“聽老全說過，不會錯。他一同去過，說那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的人都淳樸，說養老就得去那裡。怎麼問這個？”

“剛想到葉風媽媽已經離開很多年了，不知道那邊的老人還好嗎？”

“哎，親人之間的距離莫過于此。”武德說着想到了什麼，神色暗淡下去。

自從去瑞典被練教練和博教練提醒過，周文見到武德都不免想到他深愛着自己的母親。

往日的長輩溺愛，現在都染上了酸澀的苦味。

以往武德偶爾會凝視他發呆，周文以為他進入了武者的放空境界。其實是透過他的眉眼看母親吧。

大家都說他長得像母親，不像父親過于正氣凜然兇神惡煞的。即便他遺傳了父親的酒窩，因為母親柔和的長相，隻覺得溫和可親。

匆匆與武德道别，周文趕回公寓開車，去往平城平鄉。要不是路不熟，走錯了高速繞了好長一段路，他會趕在夏薇在外婆家吃晚飯的時候把人帶走。

現在也不晚。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他剛找了隐秘處停好車到曬谷場準備找個人問問夏薇外婆家，一眼看到那輛與農村格格不入的大奔商務車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口。

這時候，夏鳴扶着夏外公剛從山上下來。聽到兩人談話，周文飛奔過麥田，朝那座隐隐燈光的山林而去。

緊趕慢趕，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早不晚，趕在葉風死皮賴臉帶走夏薇之前到了。

周文不會忘記夏薇在瑞典機場把自己拽出死神槍口時的心悸。那一刻，他終于體會到了命運緊密交織的悸動。

他，周文，那一瞬間，完全屬于夏薇。

他屬于她了。

從此以後，他的命運與她緊密相連。他不能再眼睜睜看着夏薇再入葉風畫地為牢的陷阱中。

她是雄鷹背上的女王，是站八角籠裡頂端的征服者，怎能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深淵裡？

學姐，你可以不屬于我，但你決不能隻屬于葉風！

引擎轟隆隆，天邊泛青仍不知疲倦地趕往不知名的地方。

“周文。”暈乎乎睡了一覺的夏薇醒來，揉了揉眼。

“學姐，肚子餓了嗎？前邊十幾公裡就有服務站了。”

“不餓。讓我來開吧，你不累嗎？”

“不累。儲物盒裡有餅幹，可以先吃一點。”能和你在一起，去任何地方都不累。

夏薇不動，盯着周文一眨不眨。

周文被看得臉紅：“怎麼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

“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葉風再不能騷擾你的地方。

“是你家嗎？”可這并不是回海城的方向。剛剛的高速路牌顯示通往茂城。

自從葉風出事後，她每年的寒暑假不再是回外婆家。她不願回想起那片染紅的麥田，從不提，父母便也從不提。

她滿腦子裡都是習武，父親便把她送到了茂城的武學館。

武館是位老爺爺開的。看起來和外公年紀差不多，但一根白頭發都沒有，走路生風脊背挺直。

要不是皺紋像外公那個年紀的，真看不出來是位老爺爺。

一直在茂城武館習武到上大學奪得UFC金腰帶，老爺爺突然說她可以從武館畢業了。

“放假不用再來了。”他笑呵呵，“武館要關門了，我要回山上養老了。”

那天跪拜過後，她再沒去過茂城，也沒再去看過自己的老師父。不知道他老人家長白頭發了沒有？

“我們不回海城，”那是葉風的地盤，“我們去一個以武為尊的地方。”有師公在，沒人敢放肆。

那大概是周家的另一個武館。畢竟世代武官，到處都有自己的勢力才對。

雙手被周文松綁後，夏薇在服務區簡單吃過早飯，路過昂貴的商務樓，讓周文停車。

兩人一同上到18樓的武學館。館已成了私人辦公室。

玻璃門裡，師父親自寫的“武?義”黑檀木牌匾，換成了金框的“美膚科技館”。

一位西服裙的年輕女子打開門，笑容可掬道：“四周年新老顧客都可以免費體驗一次臉部按摩。趁着年輕保養，皮膚越養越美麗。”

夏薇搖搖頭，轉身離開。不知不覺已經四年了。

師父，您還記得自己有一位小徒弟嗎？

回到車上，夏薇陷入人生别離的惆怅中。

她想去看看師父，卻隻聽他提過一次武寺山。“等退休了，就去那裡養老。鳥語蟲鳴，生機勃勃。”

她不知道他的養老地在武寺山的哪一處。那是座5A景點，山腳下有許多民宿和人家。

周文幾次想說些什麼，安撫夏薇悲傷的神色，卻不知說什麼。

但他相信等會到了山上，她的心情就會轉好。

山清水秀的自然氣息，最能治愈心靈創傷。葉風帶給她的糟心，統統都消散在煙霧環繞的雲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