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倒流,梅擁雪一定撲上去捂住一刻鐘之前自己的嘴巴。
住口,共路什麼共路,不要共路!
你現在共路了,一會兒還得找機會想辦法脫隊!
可惜世上沒有早知道。
于是,梅擁雪隻能一臉穩重地趕着路,同時思考着,等會兒找什麼借口溜号比較合适。
要問她忽然态度轉變一百八十度的原因,梅擁雪隻能說,她也沒料到啊!!!
就在姜橫雲調理好傷勢站起之際,她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一張嶄新潔白的信箋,從她袖中飄飄落下。
梅擁雪:“……”
依照前兩次信箋出現的情境進行推導,這張信箋的來曆,應該是因為她接觸了舞紅绡。
剛剛的戰鬥太過驚心動魄,期間哪怕有人捅梅擁雪一刀,她或許都感覺不到,更别提發現袖子裡多了張輕飄飄的字紙了。
但梅擁雪依然很想吐槽,過去的自己,她是個廢紙簍成精嗎?能把信件發送出傳單的頻率,真不愧是她自己啊!
姜橫雲彎腰替梅擁雪拾起信箋,雙指夾着對折的書頁遞給她,眼中寫着明晃晃的揶揄。
“左一封,右一封,釋兒姑娘還真是忙碌。若是有人能當上你的信使,定然是份旱澇保收的好工作吧。”
梅擁雪厚着臉皮接受了這份調侃。
見她在原地讀信,姜橫雲主動走遠了一些。素白的信箋打開,果不其然,又是熟悉的拼音文字寫成。
【親愛的、最親愛的、最最親愛的我自己:
能看到這封信,說明你已經見過舞紅绡。
你殺了她嗎?還是沒有?亦或你自己都隻能狼狽逃生?
不用太着急,一口吃不成血龍吟,一次殺不了舞紅绡,一輩子也很難掙來一個小目标。
當然,我由衷地希望,你至少從她那裡搶來了一些血龍吟。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消息,有沒有血龍吟對你來說區别很大。
&#¥(#%…*&*#@!(%…!…】
什麼玩意兒,亂碼了?
梅擁雪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之前的兩封信,雖然字迹尖銳淩亂,拼音的每個折角都寫得生硬無比,看起來簡直像是剛做完斷肢重續手術的人第一次用左手握筆。
但至少每次的信件内容很完整,表達的意思也很清晰。
不像這封信,怎麼說到一半,忽然就開始大篇幅地胡亂作畫,随意塗鴉出各種淩亂的線條?
梅擁雪一臉錯愕,提着心往下看了幾行,那種醉酒似的作畫痕迹終于有所收斂,歪歪扭扭的拼音重新出現在紙面上。
【啊,我剛剛好像有點走神,沒關系,這不重要。
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上帝造人需要取出肋骨,而你制造一個新的自己,隻需要取出一隻闌尾?
嗯,你還沒剖開自己的肚子看過吧?
你沒有吧?
你還沒來得及吧?
衷心希望你還沒這麼做。不然你就會發現,哈哈哈哈哈哈,你其實并沒有一顆闌尾啊!
你的闌尾,已經被我變成世界上的另一個你。
我把她放在了寒天秘境西側五指型山峰山洞的寒潭下面。你用神識掃描一下,對我們而言應該不難找。
哦對了,喚醒她以後,記得去見姜橫雲,因為@%¥!#&)*-**¥%@&*】
不是吧,又來!
梅擁雪痛苦地皺起了臉。
這都梅開二度了,而且還是冷笑話意味上的“梅”開二度!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出現的胡亂塗畫并不多,大概是她隻短短地出神了一瞬,就重新收攏了注意力。
信件内容非常完美地無縫銜接上了。
【姜橫雲會很高興看見她的。
嗯……應該,大概,多半會吧。
祝你好運,我親愛的自己。
我相信,以後将會有很多個我們自己。
我們共沐榮光,我們落子無悔,我們前進到這條單行道的盡頭,看看那裡到底是什麼模樣。
而這一切,就先從一枚闌尾開始吧。】
終于讀完了信,梅擁雪把它折好收起,一時間竟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這封信裡蘊含的信息量很大,提供的每一個信息都非常關鍵且重要。
但最讓梅擁雪重視的,卻并不是那些白紙黑字的消息,而是是過去的她自己沒有寫在紙上的部分。
從看見第一張紙條開始,梅擁雪就升起了一個疑問,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她為何能如此恰到好處地布置下一封封書信,宛如發布任務内容那樣,不斷提供給自己新的需知信息,就像早就料到自己會失憶一般?
她的失憶,比起偶然突發的遇襲事件,是不是更有可能來自于自己原來的安排?
以及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過去的她,精神狀态還好嗎?
自己究竟遇到了什麼,才會呈現出這樣一副岌岌可危的不穩定模樣?
梅擁雪心事重重地望向天空,春風柔軟地從她面頰上拂過,帶來一陣幼嫩的青草芳香。遠處傳來小溪悅耳的叮咚聲響,感官觸及的一切,都是這樣的和煦、溫柔、令人愉快。
但在冥冥之中,梅擁雪卻覺得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被無聲地壓在她的雙肩上。
那是來自過去的自己,交給她的那份囑托的分量。
可能她确實遭遇了什麼棘手的難題,連精神狀态的穩定性都難以維系,甚至于馬上就要山窮水盡、油盡燈枯。
但沒關系,那個梅擁雪一萬分地相信,當自己睜開眼睛,如同一張白闆般進入一個陌生的世界,她不會坐以待斃,不會引頸就戮。
她一定會好好利用自己繼承到的東西。
她會繞開自己曾經踩過的陷阱,她會推平山石、越過深澗、趟過流水,為自己披荊斬棘地闖出一條更好的、更向上的路。
把我的未來,交托到我自己的手中,這當然會是我做的事。
梅擁雪理所當然地想道。
因為,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梅擁雪永遠相信自己的力量。
***
從前的自己在信箋裡表現出來的狀态明顯不對頭,思考過後,梅擁雪沒有急着甩開姜橫雲,前往指定地點獲得自己的第一個馬甲。
梅擁雪相信,自己肯定不會坑害自己。
但人在精神渙散時,容易說錯或者忽略掉一些信息。
梅擁雪打算跟着姜橫雲的步調,先同小大夫彙合,從垂耳兔那裡取幾粒療傷藥以防萬一。
這期間,如果能遇到去過寒潭的修士就更好了,她可以順便打聽一下那邊的地形和妖獸種類。
說實話,現在梅擁雪一想到秘境裡正靜靜地躺着一個化身,等待着被自己喚醒,心中就充滿了蓬勃的幹勁兒。
不怪她母愛泛濫。
畢竟,那可是自己的親闌尾啊!
他們順着童羽鵲離開的方向找尋,中間幾次,姜橫雲還數度攀援上身旁高聳的古木,極目遠眺。
“我看見小大夫了,我們往這邊走。”
姜橫雲眉宇舒展,語氣輕快,他正站在一根細細的樹杈上,風從身邊吹過,揚起他的袍角,仿佛天地間一隻自由的飛鳥。
他遙遙指出童羽鵲的身影,同時用那把悅耳的清朗嗓音講解:“小大夫還沒來得及走太遠。嗯,也是,畢竟年少,還沒長開,有點腿短也正常。”
梅擁雪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
“小大夫他,似乎有點不擅長奔跑,更擅長蹦跶。”
别問梅擁雪怎麼知道的。
之前被童羽鵲扛上肩頭就跑的時候,她差點被小大夫給颠吐了!
他倆擱這聚衆缺德,蛐蛐小大夫的帽子形狀,研究一些關于垂耳兔是耳朵吧嗒吧嗒甩起來好看,還是把耳朵像小辮子一樣搭在肩膀上可愛之類的話題,周圍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忽然,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場景,姜橫雲眉頭一皺,振袖從樹枝上跳下,沉着臉孔就要往前趕。
“怎麼了,姜兄?”
梅擁雪一邊跟上他的步調,一邊問道。
姜橫雲用意味難辨的眼神看了梅擁雪一眼,緩緩說道:“小童大夫正在給病人醫治。”
“然後呢?”
“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有個病人狀态不對,或許是即将鬼化的邪道中人。”
梅擁雪捕捉到男人刻意加重的語氣:“鬼化?”
“希望是我看錯了吧。”姜橫雲悠悠地歎了口氣,“釋兒姑娘,你失憶以後,不知是否想過一個問題:為何在這世上,隻有五大道統是正道,其餘道統都被定義為邪門偏道?”
“……”
要說完全沒想過,那肯定不現實。
但梅擁雪下意識地覺得,這大約是不同道統之間,一些關于黨同伐異的話語權之争。
可聽姜橫雲的意思,情況似乎不止于此?
姜橫雲沒有妄下結論。
他隻是淡淡地說道:“也許,你馬上就能親眼看見那個緣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