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好。”茶水鋪老闆說。
“可不嘛!”壇中妖嘿嘿樂道,“那地方,荒無人煙的,幾輩子都不會路過一個活物,沒想到,我不僅碰到了活人,還恰巧是個醫生。”
“請問——”一道年輕明亮的聲音從壇中妖腦袋頂砸來,“哪位是姓尹的醫士?”
壇中妖費力擡頭,逆着光,看見個模樣清俊的青年,細眼薄唇,笑眯眯的,穿着一身白,腰帶纏紅,刺繡精美。不僅如此,這青年還極其臭美,編了一腦門的細鞭子,紮成一束,又打了耳洞,戴了半邊玉帶紅絲縧,老長的耳飾,從耳朵一直垂到腰。
茶水鋪老闆扭頭,與壇中妖異口同聲,喊:“美人兒,有病人找!”
隻聽那白衣臭美青年,眯着眼無奈笑說:“找醫生的,倒也不全是病人。”
後堂的碾藥聲停了,前堂與後堂銜接處的破格子門闆慢慢推開,尹樓蘭撩起深藍色的舊布簾,叼着發帶探頭。
那白衣臭美男眼睛霎那間睜大,晶晶亮,兩邊嘴角揚得更高,酒窩也更深了點。
“尹醫士。”白衣臭美男大步走過來,似親切地想跟他握個手,但又守規矩的在櫃台外刹住腳步,笑眯眯站着,自報家門,“我名羽弗冬。”
曲銜妙殊,六業羽弗。
這裡的羽弗,就是指羽弗冬,淩淵公主淮樞甯的四親衛之一。
尹樓蘭輕聲應了,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詢問時,他細細盤了昨夜自己開的藥方,昨夜雨氣重,他也怕自己不甚清醒,給淩淵公主的親衛漏掉了什麼藥。
“不必緊張。”羽弗冬從懷裡掏出那張藥方,“我粗通醫術,見先生開的方,有好奇之處,特來讨教。”
羽弗冬仍是笑眯眯的模樣,舉着那張藥方,手指敲着第一行,道:“咱一個個來。月勾是何物?”
“魔死後,魔血浸透的土地,生長出的月光草,多生在鬼見語。”
“作何用?”
“養毒侵蝕後,病人的氣血。”
“好,好……那麼,晴目是?”
“溺死在死水中,曬過七日晴空月光的蜻蜓屍體,的左眼。”
“作何用?”
“魔毒大多,餘毒氣息蜇眼,用來明目。”
“有道理。”羽弗冬不住點頭。
羽弗冬問什麼,他就回什麼,語氣始終平淡,無半絲不耐煩的情緒。
如此從第一味藥,一直問到最後一味。
“先生的手法,并不多見。”羽弗冬收起藥方,“醫毒另辟蹊徑,在下拜服。我今日看到藥方,實在驚奇,先生師從何人?”
“尹府的尹宗夏。”
“啊……有所耳聞,是西邊有名的狐醫。我知道她的妙手助産湯,助産半妖最為得心應手。”羽弗冬笑如春花,還夾帶着點冰渣,“可她的醫術,沒你這麼的詭異。你的怎麼說呢,就像在……以魔醫魔。”
尹樓蘭淡然回答:“是。醫魔用魔,醫妖用妖,醫人用人,順應天地就是我的醫道。”
羽弗冬多餘的試探全都落空。
“你是怎麼想到的?”
“一開始,我就是想醫好一個魔。”尹樓蘭坦然回答。
一個早就死了的魔。
“治好了嗎?”一聲笑問自門口傳來。
和上次相同,淩淵公主無聲無息的出現,從容踱步到櫃台前,不是開口說話,他絲毫察覺不到她的氣息。
而,一旦聽到了她的聲音——
尹樓蘭蹙眉捂住了心口。
見狀,淩淵公主關懷:“先生不舒服?”
她今日更加紅豔,雖然衣飾簡單,不着粉黛,但明亮的蘊金眸,和散發着蓬勃生命力的身軀,一旦被察覺,就有強烈的存在感,像吸飽了朱砂的筆,重重按壓在大地這張紙上,濃墨重彩,羽弗冬的華麗和臭美在她面前,都遜色無光了。
“是什麼病?”羽弗冬目光如炬,同為醫者,他能看出,這個美貌醫士,底子薄弱,應是根裡帶的病。
“修行多艱,化形時遇到暴雨,急于化形逃生,未修好底子。”尹樓蘭好似想開個玩笑,但仍然面無表情,淡淡道,“這也算,娘胎裡帶的吧。”
他說這話時,仍然是半垂着眼,白日光線足,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都無比清楚。長睫柔軟的垂着,比夜裡映着燈看,更精緻端莊,如出身大家族,教養嚴苛的公子。
昨夜,他燈下噙着紅滕蔓,那張臉異常瑰豔妖冶。而白天,則幹淨清麗,另是一番滋味。
淩淵公主重重拍了羽弗冬的肩,挑眉,仿佛在說:如何?
羽弗冬微笑着無聲做口型:确實美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