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鬼見語一處山脈的半崖,官員借助嗅覺,聞到了丢失孩子的氣息。
“在下面!”官員指着藤蔓纏繞的山壁說道。
“該死,難道是失足墜崖了?”同行的官員猜道。
尹樓蘭默然片刻,輕聲道:“一個剛到聆夜城的人族孩子,獨自一人是不可能走出這麼遠的。”
“難道說,是被魔引誘了?!”
尹樓蘭拽了拽山壁錯落的藤蔓,踩着藤蔓慢慢向下,沒過多久,身影就被山岚雲氣吞掉,看不清了。
蹲在山崖邊的官員朝雲霧中喊:“尹醫士,如何?下面有孩子的屍骸嗎?”
“他在這裡。”尹樓蘭的聲音遠遠傳來,沒有情緒起伏,“他的身體被草蔓托挂,并未掉到崖底。”
官員手邊的一根藤蔓緩緩滑動,不久之後,藤蔓纏着人族小孩的腰,将他的屍首運到了崖上。
随後,尹樓蘭的身影從雲霧中攀出,拒絕了一位官員伸出的援手,自己慢慢爬上來。
看到小孩的屍體後,官員們皆沉了臉色。
“這是……”
人族小孩被開膛破肚,五髒六腑全然不見了。
“被吃了。”一個官員說道,“是魔嗎?”
有的魔挑嘴,虐殺之後,隻取心肝等物吞食,其餘則棄了不要。
尹樓蘭站在一旁,看到缺失的心髒位置殘留的黑紫印痕,眉頭微微蹙起。
“唉,這孩子父母早亡,跟着祖父來聆夜城,是想找懂些修行之法的遠親學點本事。”一個官員歎息,“可憐啊,早間他祖父找來,還說孩子算過八字,有修道天賦,準能化險為夷,修得長壽。”
“這趟,多謝尹醫士了。”領隊道謝,其餘官員也都和尹樓蘭道了謝。
回醫館時,已是黃昏。
尹樓蘭提前關了門,燒水沐浴解乏。
他在木桶裡已睡着過一次,是滑進水中,淹了水,心髒猛得刺痛才将他驚醒。
竈火未滅,他加了幾根黑柴木,坐在竈火旁取暖,又點了根幽蘭香放在桌案上。
翻着看了幾頁書,合上,看向前堂。
過了會兒,終于借着淹了水,腦子不大清醒的昏勁,他隔着門簾,問壇中妖:“今日……我不在,有誰來找過嗎?”
壇中妖說:“有啊,有個毛尾巴妖,尾巴尖秃了,來找你醫治,他家住城北,離得也不遠,我讓他明日再來。”
尹樓蘭手指摸着木闆格子,從上輕捋到下,又問:“哦,還有嗎?”
“賣花的那個姑娘,過來拿了一盒藥膏,就你平時給她的那種,熟面孔了,你不是在她那裡買過花串子嗎?我就讓她先賒了,估摸明天會來送錢……别的就沒了。”
“……好。”尹樓蘭收回手,躺回了床上。
剛躺下,又聽那壇中妖說:“唉,今天一整天都沒見淩淵公主來,怪無趣的。”
尹樓蘭睜着眼睛聽完,又想了幾遍,點了點頭,像是終于無事壓心口似的,翻了個身,睡了。
此後,又過了幾日,日子照常,到晌午才起身開門,日落就收拾閉館。來求醫問藥的都是聆夜城的老面孔。
壇中妖長出了手,為了早日讓手指靈活,尹樓蘭就翻出一團紅線,讓壇中妖自己翻花繩玩。
他則忙着炮制他的各種藥材,寫寫藥方,偶爾看到被線團纏住的壇中妖,會搬個凳子坐下來,極有耐心地幫他解開淩亂的線團。
這日中午,晴空無雲,太陽有些毒辣。
尹樓蘭推回壇中妖,貓在櫃台後的夾角,端坐在小闆凳上,點着燈看書。
馬蹄聲與車軸轉動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外。
壇中妖嚯了一聲,說:“好氣派的馬車,大戶人家啊!”
那車金頂綠門,雙馬拉的,兩匹馬一紅一白,鬃毛順滑,像是不可多得的名貴種。
車門推開,駕車的狐妖家仆扶着一位美婦人下車。這美婦人一身重繡錦衣,雍容華貴,黑發盤疊着,連頭發絲都冒着富貴的柔光。
接着,這美婦人又從車内抱出一個小男孩,約莫五六歲,圓臉白膚,一對狐狸眼,和這美婦人有幾分相像,隻是眼神不大機敏,又生了一張覆舟唇,嘴角下撇,模樣不大讨喜。
壇中妖見那美婦人抱着孩子往醫館進,哦喲一聲,連忙招呼道:“美人兒,來人了,好好給人瞧病!”
尹樓蘭擡頭,茫然的目光在看到美婦人的刹那,化為驚喜和笑意。
“好久不見,我來瞧瞧你的醫術有沒有長進。”美婦人跨進醫館,眉眼彎彎,笑容溫婉。
尹樓蘭放好書,輕輕叫了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