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麼來了。”尹樓蘭有些手足無措,慌張檢查了自己的這方狹窄小天地,懊悔今日應該辛勤些,好好将這裡打掃一番。
美婦人正是繁都尹府的現任家主尹宗夏。
尹府從前是繁都的大商戶,紫冥淵現世後,尹府有個大小姐,尹宗夏的生身母親尹蘭,散了萬貫家财,開設醫館,用承自外祖的一身紮實醫術親自坐堂,醫治繁都生靈。
也正是這一善舉,還救了自己未來的夫婿,狐妖左尹。
左尹這個名字,是後來入贅尹府取的,原名叫什麼,無人知曉。尹蘭與左尹僅生了一女,就是這位尹宗夏。
尹宗夏是半妖,出生時因在母親體内化為狐形,累得母親難産崩逝,因而從小就一心學醫,遊曆四海後,結合家傳,一身醫術出神入化,尤擅為婦人接生半妖。
生産半妖很是兇險,有些妖胎會在産婦腹中提早化形,尹宗夏琢磨出了一張助産湯劑,可令妖胎蜷為人形,使産婦順利生産。
尹宗夏上下将尹樓蘭瞧了一遍,溫柔關懷:“身子還好嗎?”
尹樓蘭乖乖回答:“還好,姐姐不必挂心。”
尹宗夏擎着懷中孩童的手,教道:“琏兒,這是小舅父。”
她教那孩子叫人,可那孩子性子腼腆,看尹樓蘭眼生,紅着臉往母親的脖頸處拱,就是不張口叫。
尹宗夏秀眉一擰,聲音失了剛剛的溫柔,訓道:“你這孩子,怎連叫人都不會?這是從小就住在家裡的小舅父,你出生時他還抱過你……”
尹樓蘭忙勸道:“姐姐,我離開時,他還未滿周歲,不認得我也正常。”
卻見尹宗夏神色複雜,喃喃着:“琮兒就不是這樣,琮兒見了人,從來都大大方方,府裡府外,見過琮兒的人,就沒有不喜歡的。”
尹樓蘭垂眼。
尹宗夏二十年前,與她的青梅竹馬成了婚,生了個兒子,名尹琮。尹琮機敏靈氣,确如尹宗夏所言,人見人愛,隻是長到十歲,因一場疫病亡故了。
而尹宗夏懷中的這個孩子琏兒,是後來又有的。本以為有了琏兒能撫慰尹宗夏失去長子的心傷,卻沒想到,琏兒剛出生,尹宗夏還未開心幾日,她的夫婿就去世了。
尹樓蘭也是那個時候離開的尹府。
尹宗夏掀開布簾,瞧了眼後堂。尹樓蘭日子過得應付,自己的物件少,後堂也隻擱了一張簡陋床鋪和一張案幾,角落裡散着一堆竹簡書籍。雖整潔,卻冷清。
“不如搬回去。”尹宗夏神色哀傷,“你身子自個照顧,能行嗎?你搬回去,我也放心些。”
“怎麼能再回去給姐姐添麻煩。”尹樓蘭隻說了這一句話,便低頭不語了。
四舍五入,他算是在尹府長大的。他到尹府的時候,尹府沒有女主人,尹宗夏名義上是他姐姐,卻像母親一般撫養照顧他。
隻是,他的身世秘辛不能說與外人,除了尹宗夏與她父親左尹,尹府上下都以為他是府中内院的那棵槐樹修成的魅妖。
尹宗夏與他姐弟相稱,後來尹宗夏成親生子,他在尹府住着,也無人多說什麼。可姐夫病逝後,流言蜚語就擋不住了。再住下去,就要連累姐姐乃至整個尹府聲譽了。
尹宗夏瞧了他許久,幽幽歎了口氣,放下懷中的孩子。
“琏兒,自己去玩吧,娘要和舅舅說些話。”
尹琏抱着尹宗夏的手不松開,尹宗夏見勸說無果,又要發脾氣。
尹樓蘭翻出一粒糖丸,又讓壇中妖演示了翻花繩,才讓尹琏不哭不鬧和壇中妖玩花繩。
“就在這裡玩,不要跑出去。”他拉着尹琏的手反複交待了,又拜托壇中妖幫忙照看。
壇中妖雙手拍了拍腦門,作出一副拍胸脯保證的姿态來,說道:“你放心吧,絕對把他看好咯!”
“無事,還有家仆在外照應。”尹宗夏說,“斷不會磕碰到的。”
尹樓蘭跟姐姐解釋:“前不久,城裡丢了個孩子,最後是在鬼見語找到的,心髒……被掏空了。”
尹宗夏神色一凜,緊張道:“既然是在鬼見語找到的,會是魔誘走的嗎?”
尹樓蘭搖頭,望了眼壇中妖,聲音更低了。
“不知道,但應該不是,绮柳說過,她治下的,必然不會傷人……我信她。”
尹宗夏沉默了好久,喃喃道:“可憐……樓蘭,進去說吧。”
他們去了後堂,關好隔闆,尹宗夏還加了層“防護”,用以隔絕聲音,不讓外界聽到。
尹樓蘭翻了許久,找出半盒花草茶,又忙着燒火煮水,翻找像樣的茶具招待尹宗夏。
“别忙了,我剛看了,你這裡藥是挺齊全的。自己用的,卻是能湊合就湊合。你看你能湊出套茶具嗎?”尹宗夏柔聲道,“坐下吧,我是有事與你說。”
尹樓蘭隻好坐回桌邊,将自己平時用的碗推給尹宗夏。
“姐姐遇到什麼事了嗎?”
“怎麼會是我,這話,我還要問你呢。”尹宗夏眉頭蹙起,“你這副身子,該補的都及時補了嗎?”
“是啊,很早就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