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背簍,長睫微微顫抖着,不多時,手中顯出把一丈長的骨白長箭。
他扯了山洞旁的毒藤,又削了根黑紫色柔韌的樹根,慢條斯理纏了把弓。
接着,他用那骨白長箭劃破手指,殷紅的血潤如珠,緩慢地沁出一滴,墜在箭頭上,血如油裹住了并不鋒利的箭頭。
尹樓蘭閉目,雙手合抱住箭頭,片刻後,那箭頭上的血燃起了紫色的魔火。
搭箭,睜眼,他的眸中亮起幽幽紫色,松開手指,長箭劃開屏障,沒入魔域長空。
他默默站在崖邊,神色淡漠,等了好久,見遠處有亮起一道朦胧紫光。
這是绮柳給他的回應,已經知道他到了,請他原地等待。
一滴雨滴在袖口,尹樓蘭擡頭,歎了口氣。
魔域上空,白晝黑夜模糊不清,霜雪雨電更是說來就來。
尹樓蘭彎腰進山洞,找了洞深處的一處幹燥地方,罩衣搭在身上,先是靠着牆等了會兒,而後因水重又冷,隻好躺下來,搭着外衣睡了。
先是雨複是雪。
長發及腰的魔姬,袅袅婷婷,如一縷妖娆煙,一條豔蛇,赤着腳,踩着風,楚楚谡谡,煙視媚行。
她緩步走來,輕盈落地,玉白的腳踩在山石上,腳趾如貝,蔻丹色豔。一張臉如雪細白,眉淡如煙,一雙眼睛媚柔,紫眸輕動,那媚意便流溢到眼角,看什麼都似帶了勾,纏纏連連,釀着款款深情。
黑紗罩蘿裙,一步一搖,修長一雙玉腿交疊着若隐若現。
她緩緩走進山洞,手中懸着一縷鲛燈幽火,湊到尹樓蘭身前,傾身去看他的睡顔。
目光中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思慕,還有幾分高高在上又恨不得雙手奉上的憐愛。
尹樓蘭因這雨雪睡得昏沉,她能看到,在他的層層包裹下,燈火虛弱的跳動着,似随時都能被雨打風吹滅。
她的手輕輕撫過尹樓蘭的頭發,輕柔地好似怕重一些就将他揉滅。
她就這樣看了許久,才将幽火移近了,俯在他耳邊,柔柔叫醒。
“哥哥。”
尹樓蘭倦倦睜開眼,低低應了一聲,撐着身體坐起。
“绮柳。”
“哥哥,在這裡。”绮柳的手中托出一方精巧的螺钿盒,裡面就是魔火燒的紫菖蒲灰土。
“哥哥,有鲛珠。”绮柳又捧出滿把的淺藍鲛珠。
尹樓蘭搖了搖頭,隻收下了紫菖蒲灰土。
“還好嗎?”他問。
绮柳沒有回應,隻是看着他,目光缱绻。
“淩淵公主……”尹樓蘭改口,“我是說龍女,她來了聆夜城。”
绮柳的目光變冷了。
“哥哥困擾嗎?”
“也沒有,我還好。”尹樓蘭垂眼,“ 隻是同你提個醒,她似乎在找進魔域的方法。”
绮柳的語氣也冷了,隻是咬字仍然引人遐思般柔媚:“流雲斷進不來,她也一樣。”
“我在想……如果,能讓龍女看到你治下的魔域,魔亦能安居樂業,和外面的人一樣過日子,或許不動兵戈就能……”
“哥哥在想什麼!”绮柳整個人如蛇般貼近了尹樓蘭,空洞的紫色眼眸泠泠盯着他,“我們是魔,而龍降世,就是要與我們不死不休。就算讓他們看到了,也會被他們颠倒黑白,到時候,整個魔域,都會成為焦土,你想讓我的心血化為虛無嗎?”
“我沒有……”尹樓蘭搖頭。
“很好,很乖。”绮柳溫柔笑起。
“魔域交給我,我的決定,你不得過問。是上次的教訓不夠深嗎?”绮柳的手指繞着尹樓蘭胸前的垂發,“哥哥隻需活着,隻要哥哥活着,即便龍全來了,也無法踏入我的國度。”
“尊主,魔火将熄,該回去了。”洞口邊,高大的灰眸魔出聲,并冷冷看了眼尹樓蘭。
绮柳松開手指,起身前,忽然壓到尹樓蘭的胸前,手瞬如枯骨,緊緊抓着他的心口,紫色眼眸裡卷着憤怒與厭惡,如火乍起,厲聲問他:“這裡,會背叛我們嗎?”
尹樓蘭閉了閉眼,回答:“這顆心,是我的,我知道自己該是誰。”
“樓蘭,好孩子……”魔姬輕撫着他,極盡溫柔,“我愛着你。”
尹樓蘭蹙起了眉,輕輕點了點頭。
魔姬站起身,幽幽笑着,卻是說:“所以,不要插手我的事,不要到我的地盤來。魔域内仍有不服我的存在,以後,我未召,你不許來,明白了嗎?”
山洞内靜了許久,尹樓蘭回望向她。
“父親的誓願,你的誓願……我們的誓願,”尹樓蘭問,“是一樣的,對嗎?”
讓魔與世間萬物一樣,在自己的一隅天地内,過平靜的日子。
绮柳看着他,無表情的美麗面容,突然綻出魔的誘人笑容,柔柔說了聲:“是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