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去往徐家老宅的路,疾速奔跑。相隔五六公裡,對于少年時因過于頑劣時常被罰負重跑圈的他而言算不得什麼。
路途中,他不經意瞧見了一間古早的餅鋪,【糖蔥】。
一些記憶被喚醒。
“霍星延,這個叫糖蔥,很出名的一種小吃。把它們卷進面餅裡,咬一口,滿口甜酥。”
“有沒有那麼好吃?”
“很好吃,不信,你嘗嘗。”
白裙的少女遞了一枚過來,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有着細細的甜味。雖是糖制品,卻是一點都不膩。
“好吃嗎?瀕危的小吃了,說不定再過過就吃不到了。”
“好可惜。”
回憶兜頭,絆住了霍星延的腳步。片刻後,他轉向,朝着【糖蔥】餅店而去。
“小夥子,來得正巧,再晚點就收檔了。”
“要點什麼?”
店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眉目柔和,說話聲兒卻是相當響亮。
霍星延:“老闆,還有糖蔥嗎?”
店老闆:“識貨!還有一小盒,準備留自己吃的,你想吃的話免費送你吧。”
“現在啊,喜歡吃糖蔥的人不多了,備貨就少了。”
說罷,開始忙活,将僅剩的幾塊糖蔥裝進打包盒。
裝妥後,遞給他。
霍星延接過,“多謝,但錢還是要付的。”
老闆沒能拗過他。
出了餅鋪,霍星延重新上路。
一刻多鐘後,他徑直越過了霍家老宅,停在了徐家門口。
明兒周日,徐家雷打不動的家庭日,徐雲霧很大可能提前來到這裡。
“徐雲霧。”
沒人應。
霍星延也不在意,繼續喊了第二聲第三聲……
到了第六聲時,徐宅還未有任何應答傳出,不遠處出現兩個青年,一個桃花眼一個闆寸頭。兩青年皆是白色老頭背心黑色短褲的裝扮,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偾張肌膚呈健康麥色,一看便知是常運動的。
“霍二,你不知道現在有種設備叫手機嗎?犯得着這麼喊。”
“看他這麼喊,肯定是沒雲霧的電話号碼,再不就是被雲霧給拉黑了。”
“哈哈哈,霍星延你丫日天日地的王者也有今天?”
“老辜說得是不是真的啊?”
霍星延循着聲響看去,“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朝霍星延喊話的兩青年是辜源和鄭瑾弘。年少時,三個人沒少打架。長大後,霍星延一頭紮進商圈搏殺,辜源和鄭瑾弘随着祖輩的腳步進了部隊。見面的機會少了,但年少的情誼擱那擺着,無論隔多久再見都是輕松熱絡,心智自動回調到八歲。
辜源和鄭瑾弘幾個闊步走近霍星延。
“昨兒回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都擱大院裡撕心裂肺地喊了,說不定這會兒自家老爺子都知道了,霍星延還需要顧忌什麼?
他咬字清晰,“她換了新号碼,沒告訴我。”
辜源和鄭瑾聽完大笑一通。
辜源麥色的大手落在了霍星延的肩上,拍了拍,“任重道遠。”
話落的下一秒,鄭瑾即接上,“自求多福。”
幸災樂禍的意味明晃晃地氤氲開來,一縷撲向霍星延,他當即揮腿掃向鄭瑾。
那動作利落潇灑,暗藏力道。
鄭瑾被高強度的訓練磨煉多年何其敏銳,完美避開,“我說霍二,這都多少年了,你這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臭毛病怎麼就改不了呢?”
霍星延:“改了,我剛動的不是腳?”
辜源&鄭瑾:“……”詭計多端的資本家。
徐宅内
徐雲霧倚在床頭,翻着一本她高中時期收集的舊時尚雜志。紙質開始泛黃,流行也與現在大不相同了,可徐雲霧看得津津有味。
過了會兒,奶奶葉景岑走了進來,“雲霧,你沒戴耳機啊?霍二在外面喊你好幾聲兒你沒聽見?”
徐雲霧阖書,望向奶奶,“聽見了,純粹不想搭理他。”
“他好煩。要不是看在霍爺爺的面子,我今兒就動手揍他了。”
葉景岑看着自家小仙女秒變暴躁小花豹,隻覺有趣,“他怎麼你了?”
“這孩子确實頑劣,你出國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霍爺爺時常被他氣得面紅耳赤,拿藤條抽他。有時候是作勢吓他,有時候确實下了狠手,幾下下去,衣服都抽破了。”
話間,葉景岑走到了徐雲霧床邊坐下,習慣性地握起她的一隻手。
徐雲霧順勢将臉擱在奶奶瘦削的肩頭,“奶奶,霍峰渝又要有小孩了,還想認祖歸宗。”
葉景岑怔怔好大一會兒,歎口氣,“攤上這麼個爹,霍星延沒長歪,是霍家列祖列宗護佑。”
“霍星延知道了嗎?”
“看樣子還不知道。” 若知道了,他這會兒就不是在徐宅門口嚷嚷她的名字了。
至此沉寂,過了好一會兒,葉景岑才又開口,
“雲霧啊,奶奶不是勸你和霍星延和好。隻是想和你說不同成長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性格和行事路數是完全不同的。”
“你和霍二,在十五歲之前生活環境完全不同。有些東西,早就滲進到他的骨頭縫裡,想改不是那麼容易的。就像你媽媽總是叫你不要吃榴蓮了,又是嫌棄又是說大道理,你也沒聽她的?”
“所以,倘若你還是在意他放不下,就等等他。”
“你等待他闊步走,很快就能同步的。” 葉景岑以前是話劇演員,聲線清潤,抑揚頓挫恰到好處。就算是在說道理,也沒有一絲壓迫感。
徐雲霧心間的迷惘和煩躁被一點點抹去,“知道了奶奶,我現在就出去看看。”
葉景岑聞言,不禁短舒一口氣。
徐雲霧在看眼裡,輕笑出聲,“奶奶,您怎麼了?”
葉景岑:“能怎麼?我這不是怕你再磨蹭下去,霍星延又要挨抽了。”
“這回還是你爺爺和霍爺聯合雙打。”
徐雲霧禁不住腦補了一番那個畫面,忍俊不禁。
幾分鐘後,徐雲霧出現在了霍星延的面前。
先前都洗漱完畢準備睡了,此刻臉上不帶一絲妝,可皮膚仍柔膩白皙宛若剛去了殼的雞蛋。再經身上的那條緞面吊帶白裙一襯,又純又欲,校花本身了。隻是姑娘現在明顯心情不愉,小臉仿佛淬過冰,冷得很。
霍星延的目光從女孩子凸凹起伏的鎖骨間掠過,随後不動聲色上移,鎖住她的臉,
他說對不起,态度前所未有的誠懇。
徐雲霧一言不發,一如奶奶所說:她等,也僅限于此。
霍星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兀自将手中的糖蔥遞了出去。
“我為今晚所有不合時宜的話和行為道歉,但有一點,我必須澄清。”
“我沒查過你,蘇湛這個名字是……”
停頓幾秒,仿佛是在做心理建樹,“是甯旭堯和我說的。”
徐雲霧記起甯旭堯就是那日在賽車場遇見的那個人,總算是開了口,“他和你說蘇湛幹什麼?”
霍星延不是很想說,一再提及不讨喜的名字,他已經夠怄氣的了,還要去重複那些紮他心的話?
“不說是嗎?那我……”
“他說蘇湛喜歡你,追了你幾年;他說蘇湛那樣的人才是你的良配,并且笃定你會喜歡他。”
一如從前,那會兒徐雲霧一門心思地對他好,他也曾在僻靜處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公主就是圖個新鮮,怎麼可能喜歡一隻從鄉下來的上不了台面的野狗。”
“說不定是家裡壓下來的任務,霍徐兩家的老爺子關系好得很。”
“徐雲霧,我憎恨他的笃定;我憎恨蘇湛能夠陪在你身邊,參與了我缺席的歲月。”
話到這裡,霍星延從袋裡取出了一個食品盒,透明的。
徐雲霧一眼就認出了裡面細細長長的一根根,“糖蔥”這東西可以說是廉價,同早前霍星延遞給她的粉鑽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可它,精準地戳中了徐雲霧的心髒。
那樣微不足道的瞬間,他還記得。并且第一次在她未有提示,将她喜歡的東西送到她的面前。
在被戳中的那個瞬間,一個念頭從徐雲霧的腦海中滑過,“也許奶奶是對的。”
等等他,他們可能真的有同步的一天。
而霍星延接下來的話夯實了她的想法,
“雲霧,不管曾經我做錯了什麼,看在這盒糖蔥的份上原諒我。”
“從明天開始,我們從頭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