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前,我定好住處了。”她出聲提醒他。
車内沒人回應,但氣氛讓人感到脖後涼飕飕的。副駕駛的徐助,悄悄伸手,将隔闆升了上去,把凝固的氣氛留給他們倆。不對,現在是他們一家了。
對她的提醒,周庚禮無動于衷。他坐在那裡,擺弄着手裡的平闆,不知道在看什麼文件。
李佩央便不再說了。她太了解他了,這男人行事風格,說好聽點叫一意孤行、我行我素,說不好聽,就是目中無人、完全不講理。
她了解周庚禮,可小遙遙是第一次見這個“陌生的爸爸”,他總是闆着臉。她又是個聰明敏銳的孩子。
小遙遙往李佩央懷裡縮了縮,小聲地問:“媽媽...我們去哪裡?還要多久啊?”
這問題,李佩央不知怎麼回答她。她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們母女倆去哪。
“快了。遙遙看看外面,這裡有很多高樓。”李佩央拉下車内紗窗,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不想看。”小遙遙揉揉眼睛,語氣裡甚至帶了哭音,躲進她懷中,“媽媽,我想回家。”
李佩央心疼地抱緊了她,小聲哄着,“遙遙乖。很快了。”
車内本就安靜,周庚禮的心思又全然不在手裡的文件上。他聽見她們的對話,手捏緊,繼而松開。
“要...要不要看動畫片?”他問。
動畫片?小遙遙下意識地回頭去找。
周庚禮對她笑了笑。他自認笑得很慈愛。“遙遙,想看什麼?”
“可以嗎?媽咪。”她得先請示媽媽。
李佩央微笑點頭,“可以。放小馬寶莉吧,她最近愛看。”
車後排配了小電視,隻不過平時沒人看。周庚禮按她說的,調出視頻,“中文版,還是英文版?”
“都可以。”李佩央用手輕輕捋順女兒耳邊的碎發,滿目溫柔,“她都聽得懂。”
那就中文。周庚禮點了播放。既然都回來了。
有了動畫片,小瑤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
李佩央的目光則全落在孩子身上,慈愛疼惜中又帶着幾分無法言說的哀傷。
周庚禮擡頭端坐,看似是在陪女兒看動畫片,實際餘光裡全是另一人的輪廓。
***
車子停下,李佩央望着這棟别墅愣了愣。
司機幫她打開車門,徐助取出後備箱的行李。
周庚禮抱起遙遙走向大門,孩子頻頻回頭找媽媽,他也不得不駐足,回過身,看她站在車邊,沒有要動的意思。
“你自己的房子,你不想住?”男人口氣透着冷意。
對了,這房子房本還是她的名字呢。她都快忘了這茬。
住吧。舟車勞頓十幾小時,她不能帶着孩子再折騰了。李佩央回身拿起外套,這幾步她也懶得穿了再脫,大冬天穿着單衣徑直走過去。
周庚禮卻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她完全沒察覺。他薄唇緊抿,不再看,抱着孩子快步走進屋内。
别墅内的一切都很幹淨,被人精心打理過。一些老舊的家具也被換了,但屋子裡完全沒有剛裝修過的味道。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李佩央摸着二樓新裝的防墜落的樓梯扶手想。
兒童房也裝得很漂亮,粉色的,和遙遙愛看的小馬寶莉一個顔色。她很喜歡。李佩央卻樂不出來,準備得這麼充分,周庚禮是打定主意要她們住在這裡了?
***
趁着李佩央在樓上哄孩子睡覺,周庚禮站在窗戶口抽了一支煙。尼古丁和冷風的雙重作用下,終于讓他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她回來了。帶着他的孩子回來了。
七年,杳無音信,卻生下了他的孩子獨自撫養。
修長的手指掐緊煙蒂,周庚禮将燃燒殆盡的煙頭摁滅。他真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女人了。或許他從來就沒看透過她。
關上窗戶前,他瞥見院子裡的梅花開了幾朵。還真會挑時候,他還以為這花死了呢。
***
女兒睡着後,下樓前,李佩央站在門後深呼吸。總要面對的,既然他都知道了,逃也逃不掉。她對自己說。
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周庚禮坐在沙發上,沒回頭看。沙發的另一端一陷,他心裡有根弦一松,又一緊。
明知道他有很多獲得她消息的渠道,可李佩央還是想問:“你怎麼知道我——”
“你還想瞞着我?”男人打斷她的話。
周庚禮側首看她,表情一瞬陰霾。
“沒想瞞着。”李佩央答。但也沒想這麼快就讓他知道。
至少,在她配型不成功的時候,李佩央的确是想過聯系他。畢竟除了同生姐妹,父母是骨髓配型成功幾率最大的,她不行,他也許可以呢。隻要她女兒健康,她跪下求他都可以。
可還沒等她山窮水盡呢,他們就這樣,在回國第一天,在機場“相遇”了。
溫暖的房間因她冷淡的回應而陷入沉寂。
沉寂後是他更為冰冷的聲音,“李佩央,你有什麼資格生下我的孩子?”
李佩央淡定地注視桌子上,沒了熱氣的白開水。
七年,他們之間那點單薄的情分,就像這杯水一樣,被時間消磨,真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