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鐘吟眼前下的不是雨,而是噼裡啪啦的煙花。
她輕吸一口氣,做足了心裡準備,才回頭,點頭說:“忘記帶了。”
“不介意的話,我送你一程。”林弈年骨節分明的指骨撐開傘,征詢地問了她一句。
這是老天都在幫她吧?是吧?
鐘吟輕聲道:“那就麻煩你了。”
“傘比較小,”林弈年語氣有些抱歉,“你小心别淋到雨。”
他的聲音近在遲尺,有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鐘吟搖頭:“沒關系的,我沒淋到。”
雨點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水坑。
這樣大的雨,似乎也擋不住她心跳的聲響。鐘吟想起高中的數個雨天,她都曾駐足看着林弈年撐傘走在校園的林蔭道。
隻是,那時他的身側總是有另一個身影。
往事浮上心頭,讓鐘吟亂跳的心髒漸漸平穩,直到林弈年的聲音将她喚回現實。
她回神:“嗯?什麼?”
“我剛剛在問你,準備去哪裡。”
“我回寝室,19棟。”想到自己寝室的位置,鐘吟搖搖手:“你不用繞遠路送我。”
林弈年似乎被逗笑了:“那我到了以後,你又打算怎麼回去呢?”
“你可以把傘借給我嗎?我下次還…”頓了一秒,鐘吟改口,“讓易忱還你。”
林弈年看着她,沒說話。
他的沉默讓鐘吟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正要找補,林弈年開口:“鐘吟,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鐘吟愣住。
林弈年看她,此刻,她臉上表情遠沒有面對易忱時生動,反而局促到了一定地步。
他想了想,尋找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比我想象的更有距離感一點。”
鐘吟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所有的伶牙俐齒,在他面前都不管用了。
雨勢漸漸變小。
鐘吟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是故意的。”
林弈年搖搖頭,倒也沒再勉強,“沒關系。”
眼看着沒了話題,鐘吟最怕冷場,搜腸刮肚道:“你今天怎麼在這?”
“校學生會就在四樓,我來辦點事。”
鐘吟感慨:“每次見你都挺忙的。”
林弈年回敬:“你也差不多。”
說話間,兩人經過了三十九棟樓下,鐘吟說:“你回去吧,把傘借給我就好了。”
“我這也太沒風度了。”林弈年開玩笑,“别人都是送女生回去,現在反而是你送我回來。”
聽出他在主動活絡氣氛,鐘吟也試圖說幾句玩笑話,但話到嘴邊,又變成一句輕輕的:“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林弈年隻能把傘遞過來。
她接過傘,眼神在他面上滑過,“再見。”
“下次見。”林弈年颔首。
林弈年回到寝室,程岸從床上探頭看他,視線落在他空空的右手:“年哥,我的飯呢?”
“抱歉,今天出了點狀況,沒買成。”林弈年放下包。
“沒事沒事,”程岸不在意地揮揮手,拿起手機:“我再問問我忱爹。”
林弈年:“他出去了?”
“嗯哼。”程岸聳肩,“估計又去哪裡搞錢了。”
一開始,易忱這種全身名牌的大少爺說他要攢錢做遊戲時,沒人當真。
但他真的說到做到,陸續接了不少外包。除此之外,遊戲陪玩,皮膚倒賣,算計表弟,什麼錢他都賺。
程岸從床上跳下來,給易忱發語音:“忱爹,我要一個雞蛋灌餅,一籠蒸餃,一碗重慶小面,最好再來一杯酒釀。”
宋緒也快速拿手機發消息:“還有我!我要一份肉末茄子煲仔飯。”
一刻鐘後,大門從外被人敲響。
“哇還得是我忱爹,這麼快就回來了!”程岸飛奔着去拉開門,看清面前濕淋淋的人後,瞪圓了眼珠:“我靠忱哥你淋雨回來的啊?”
易忱沒說話,進門脫下濕透的外套,丢在洗衣池,又扯了毛巾擦頭發,還有水珠從冷白的下颌滑下,一直從深陷的鎖骨流進領子裡。
外邊凄風苦雨的,程岸看着都打了個寒顫,“其實下着大雨,也不用這麼急着回來的。”
易忱沒理他,徑直拿了換洗衣服,“我去洗澡。”
林弈年看他表情不對勁,“是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睿科說暫時沒有開發遊戲的打算,”易忱用毛巾擦着濕淋淋的頭發,滿不在乎地說:“被人溜了而已,小事。”
說完,他關門離開。
留下寝室的三人面面相觑。
易忱說的睿科,幾人都有印象,是一家業内小有名氣的科技公司。
幾個月,易忱說,他最近外包的這家公司,對他腦中想要開發的遊戲很感興趣。
如果他繼續完善整個框架,企業評估後,願意予以資金支持,相當于是擁有了一輪天使投資。
一個遊戲要制作起來,涉及的方面太多,策劃,建模,美工,運營等等,缺一不可。
這幾個月,易忱線上線下四處聯系,自己出錢拼湊出個團隊,一有空就一人窩着寫代碼,終于有了一點雛形時,現在卻被人當猴一樣溜了一圈。
宋緒喟歎:“忱哥為這事兒努力了這麼久,心裡肯定不好受。”
程岸撓撓頭:“你說他家裡條件那麼好,幹什麼大二就這麼拼啊?”
“大概是夢想?忱哥大一不就說,總有一天要做出我國對标RdR,Cod的遊戲嗎?”
“可是,”突然,林弈年開口。
窗外風雨大作,他的側顔半明半暗,顯得不甚分明,語氣也平靜:“夢想總是要為現實讓步的。”
寝室有一瞬間的安靜。
程岸打哈哈,“哎呀不聊這些喪的了,我還是想想應該吃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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