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擰幹濕答答的長發,順手擇來一根粗枝充作武器,帶着警惕上前查看。
待繞過石塊,視野清晰,見地上躺了位身材颀長的男子,衣袍質地華貴,靛青色澤,遠觀如黑墨。此時他半截身子浸泡在水中,血迹正自下擺滲出。
這失血量,怕是兇多吉少。
虞茉将将死裡逃生,膽量比往常大了些許,卻也無法坦然面對屍體。
她果斷後退,意欲離開,但聞屍體咳嗽一聲,突兀至極,驚起林間短暫歇腳的飛燕。
還活着?
她原處蹲下,借由草叢遮掩身形,隻探出頭顱暗暗觀察。隻是等了好半晌,男子也再未鬧出旁的動靜。
虞茉生生薅秃了一莖綠葉,終究敵不過好奇,壯着膽子用長枝戳了戳:“喂!”
男子無聲無息,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昭示着他尚在人世。
既非死者,虞茉少了顧慮,湊近去打量。不成想,瞧見一張精雕玉琢的面龐。
雖雙目緊閉,難窺眼型,然鴉羽濃密纖長,臉骨優越,挺鼻、薄唇,無一處不完美。
虞茉詞窮,僅能用“驚豔”二字涵蓋。
她蹙了蹙眉,暈乎乎地推斷:“定是幻覺。”
否則如何能解釋,會有一人與她同年同月同日倒黴,還遭江水沖至同一處山谷,且生得貌若谪仙。
“阿嚏——”
恰值山風掠過,濕衣裹在身上,無疑有制冷功效。虞茉擤了擤鼻,回至先前的巨石,将外袍鋪開晾曬。
歇息片刻,身子漸暖,她也慢慢有了實感。定睛遠眺,見男子并未如預想中消失。
既如此,該救麼?
虞茉抿緊了唇,糾結地想,據她閱文無數的經驗來看,撿男人是件極其危險的事。
尤其,還是漂亮男人。
要麼,他失憶賴上自己,有朝一日卻想起家中有位恩愛兩不疑的青梅。而她,則淪為趁虛而入的惡毒女配。
要麼,他僅是出于利用,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後視今日為污點。而她,則要被先傷後殺。
虞茉越想越慌,決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拾來樹枝搭起簡易衣架,褪下裡衣與鞋襪,一并晾曬。又解開綁在小臂的油紙包,清點起僅存的家當。
多虧了古人衣袍寬大,此番出逃,雖不便明目張膽地攜帶包袱,可虞茉仍是藏了不少珠寶,連火折子也塞了不下五個。
等等,珠寶……
虞茉不動聲色地瞥一眼上遊,琢磨着是否要趁勢搜刮。畢竟,她人生地不熟,多些錢财傍身,也能多幾分安全感。
等至衣物晾至半幹,滿頭長發也恢複燥意,虞茉面色稍霁,提着“武器”故地重遊。
沉眠中的男子眉心緊蹙,神情較之先前有了變化。她蹲下身,稀奇地用指腹熨了熨,一面道:“難不成,你要恢複意識了?”
回應她的是一片寂靜。
但因着距離極近,男子冰雪般的剔透容顔在眼前放大,光是對上如此一張臉,虞茉也難再狠心棄之不顧。
她沉吟幾息,伸指挑開靛青色衣襟。
内裡不見外傷,唯有線條分明的肌理,隐隐透出力量感,昭示着他并非羸弱貴公子。
虞茉此舉隻為确認傷勢,免得挪動緻使他雪上加霜,是以羞于細瞧,燙手般的迅速抽離。
殊不知,男子瞧着清瘦,卻因身量高,以她之力難以撼動。虞茉直忙得小臉紫脹,方将人成功拖至岸上,然而地面血迹斑斑,活脫脫像是兇案現場。
“這都不醒。”虞茉氣喘籲籲,嘟囔道,“先說好了,從現在起我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往後可不能恩将仇報,知道嗎?”
她不曾習過醫術,至多能保他免于凍死。簡單思慮後,暫且擱置男女之防,替人将上衣剝去。
少年骨骼纖細,寬肩窄腰,肌肉結實有力,勁瘦而不厚重,不含絲毫油脂氣。
登時,虞茉呼吸漏了一拍。
視線停留兩息,她胡亂用自己的外袍将其掩住,胸腔因做賊心虛而砰砰作響,久久難以平靜。
但,還有裈袴……
虞茉醞釀片刻,一不做二不休,閉眼摸索至蹀躞帶,悉數剝下。繼而紅着臉将男子衣袍扔入水中,直至血迹變淡方撈出,搭上衣架晾曬。
她何曾伺候過人,尴尬之餘确也有些疲憊,不顧形象地盤腿坐好,一面瀝水,一面清點卸下來的物件。
荷包、匕首、半截劍穗,還有一枚玉佩。
虞茉“咦”了聲,撚起玉佩舉至半空,就着夕陽餘晖打量:“好生眼熟。”
她下意識垂眸看向自己腰間,亦系有一塊白玉,正是與江府四公子的定親信物。呈半月狀,道是兩枚拼合方能成圓。
“……”
不會這麼巧吧。
虞茉咬了咬牙,緩緩将兩枚玉佩拼接。